爲了達到一些目的,張延齡甚至可以說有些不擇手段,不顧風評。比如說同劉瑾合作,便是當時弘治皇帝駕崩之後,張延齡感受到了危機。所以不得不借助劉瑾之力穩定地位,保持和朱厚照之間的良好關係,以免淪爲犧牲品。
在行事上,其實是趨於功利的。
這種做法當然是有好處的,但是帶來的壞處也自不少。張延齡得到了不少,但同時也失去了不少。比如說,在文官集團的眼中,張延齡其實是個毫無下限,一心逐利,自私自利之人。在求得融入勳貴集團之中的時候,不知不覺,張延齡也和勳貴集團的其他人表現的一模一樣。
無利不起早,有利可以隨時改變立場。李東陽他們就是這麼認爲的。而且張延齡的表現也確實證實了他的觀點。採購藥物合同,外庭對京營物資糧餉的寬鬆都是利益。所以張延齡他們便選擇了和外廷合作,共同對抗劉瑾的崛起。
事實上張延齡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沒人關心。李東陽他們是不會去深究其中的原委的,他們只會覺得張延齡一樣是唯利是圖之人。爲了利益,拉攏他對抗劉瑾,他也是願意的。爲了利益,他當然也可以和劉瑾合作。所以,對於張延齡這種人,李東陽爲代表的外廷文官們從內心裏是不齒的,只是爲了局面的需要而虛與委蛇。
所以,事實上,在表面的尊敬之後,背地裏真正對張延齡崇拜和尊敬的人其實是不多的。像楊一清這樣的地方大員和邊鎮的將領們心中對張延齡的印象自然也是極差的。張延齡的威風出了京城便其實已經沒什麼用了。
歸根結底來說,張延齡雖然取得了較大的進展,獲得了不少的權力,但是他在大明朝權力系統之中卻無根基。人們只會將他同裙帶關係這個詞聯繫起來,會將他同唯利是圖聯繫起來,而不會認爲他有真正的本事,有真正能讓人尊敬的品格和行爲。
這次朝廷下旨之後,所有人都認爲這位張侯爺其實是來廝混的。沒有任何人會覺得,平叛的軍事行動需要這位張侯爺來領導。即便是邊鎮將領,他們寧願相信老成持重,名聲清廉的楊一清來領軍,寧願聽從他的命令,也不會去把這件事的希望寄託在張延齡身上。
在張延齡抵達之前,所有人其實都已經達成了這樣的共識。只是他們保持着表面上的尊重,只需要張延齡不要指手畫腳,不要瞎摻和的話,這種表面上的尊重還是能維持下去的。但是今天,張延齡非要摻和作戰的事情,楊一清從來都不是一個說話客氣的人,所以直接便擺明了立場,毫不留情的掀了底牌了。
張延齡怔怔的盯着楊一清片刻,楊一清也毫不退縮的盯着張延齡。所有人都以爲一場激烈的爭吵即將爆發了。張延齡身旁的陳式一身子前傾做好了撲上去的準備。他已經怒火中燒難以遏制了。但張延齡卻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制止了他。
“哈哈哈,有趣!”張延齡卻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楊一清微笑看着張延齡,神情不爲所動。
“楊大人,既然如此,本侯也就不操心了。楊大人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本侯也樂的清閒。本侯只是希望不要出紕漏罷了。畢竟,干係重大,若是有什麼閃失,後果堪輿。到時候,朝廷責罰下來,咱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張延齡說道。
張延齡點點頭,掃視楊一清和衆將領一眼,拱手道:“既如此,本侯就不耽誤各位的正事了。本侯起的早,早飯還沒用,這便回去喫個早飯,再睡個回籠覺去。告辭告辭!”
張延齡轉身帶着陳式一上了高坡策馬飛馳離去。碼頭上,楊一清看着張延齡的背影捻鬚冷笑。
身旁有將領低聲道:“卻是個窩囊廢。朝廷派個窩囊廢來領軍,這是要我們去送死麼?真是搞不明白。”
“就是。聽說這廝在京城蠻橫的很。仗着是皇親國戚,囂張之極。內廷的劉公公都被他打過嘴巴子。怎地今日如此乖覺?還以爲他會蹦起來跳腳呢。”另一人道。
“在京城耍橫自是可以,這裏又非京城?在京城有皇上和太后護着,有國公侯爺們護着,自是可以爲所欲爲。這裏可不是他撒野的地方。就像養的狗,在家門口可以齜牙咧嘴,到了野地裏沒有主人給他撐腰,便成了搖尾乞憐的哈巴狗了。”
“哈哈哈。說的極是。說的極是。”
衆將發出轟然爆笑,一個個心情舒暢。
楊一清沉聲道:“都莫要閒話了,抓緊做事纔好。他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渡河進攻擔負巨大風險,必須要考慮的極爲細緻周到。渡河進攻的目標不變,但咱們需要再好好的商議一下細節。今晚去軍衙詳議細節,做到盡善盡美。”
衆將領收斂笑容,拱手齊聲道:“遵命!”
……
張延齡和陳式一等人飛馳回到靈州城中。一進門,陳式一便氣沖沖的大罵了起來。
“侯爺,這楊一清欺人太甚。他怎敢如此對侯爺?侯爺可是朝廷欽命的平叛總兵官,他怎敢奪侯爺領軍之權?侯爺你適才拉我作甚?這老匹夫對你不敬,怎不讓我教訓教訓他?”
張延齡一屁股坐在桌子旁,叫道:“餓死了,先拿些肉脯出來喫。”
陳式一氣沖沖的取出乾糧來,張延齡抓了幾片乾肉脯放在嘴巴里大嚼。
“侯爺,這種氣你也能忍?這楊一清是哪裏冒出來的?這麼大膽子?侯爺你發句話,等下他們回城,卑職和張隱帶着人去抄了他們。將這幫傢伙全押來給你磕頭賠罪。”陳式一叫道。
張延齡笑道:“那麼做,你可要掉腦袋的。”
陳式一道:“掉腦袋便掉腦袋,卻也不能受這番惡氣。”
張延齡微笑道:“陳兄弟,我聽郡主說,畫意有身孕了?”
陳式一愣了愣,苦笑道:“侯爺這時候說這些作甚?畫意確實有了身孕,已經三個月了。”
張延齡點頭讚道:“好啊,好啊。陳兄弟,很快便要當爹了,再過幾年,便是一大家子人了。恭喜恭喜。”
陳式一拱手道:“多謝侯爺恩賜,若不是侯爺替我報了仇,若不是侯爺將畫意許配給卑職,卑職豈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