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風流 >第534章 噩夢
    嘈雜聲漸去,婢女彩雲關上了房門守在外邊的小廳裏,小樓四下裏逐漸安靜了下來。

    朱清儀的閨房之中一片黑暗,寂靜無聲。

    張延齡已經離開被窩坐在牀邊一角,此刻正靜靜的看着呆坐在那裏的朱清儀。張延齡心中似乎有許多話要說,但是此刻他似乎什麼也說不出口。

    朱清儀今日確實是豁出去了,適才她說那些話的時候,身體都是顫抖的。張延齡就在她身邊,能感受到她當時的恐懼和驚惶,能感受到她心中的矛盾。

    一名女子,拿自己的清白聲譽爲代價來幫助自己。也冒着極大的風險和朱寘鐇他們鬥智鬥勇。所承受的精神和心理上的壓力可想而知。

    張延齡捫心自問,處在適才那種時候,也未必能如她那般應付得了那種場面。這需要智慧和勇氣,需要強大的內心。

    “郡主,多謝你了。延齡不知說什麼纔好。總之,我發自內心的謝謝你。若沒有你,我張延齡今日恐難逃一劫。”張延齡輕聲開口道。

    朱清儀黑暗中的身影動了一動,低下頭去,把頭埋在被子裏,發出輕輕的抽泣之聲。

    張延齡柔聲道:“郡主,我知道你受了極大的委屈。待平叛成功之後,延齡必奏明朝廷,爲你請功。若延齡此次平叛能夠成功,郡主當居首功。”

    朱清儀的哭泣聲變得更大了。張延齡慌了手腳,沉聲道:“郡主,你莫要哭了。你受的委屈,延齡定想辦法爲你補償,爲你正名。”

    朱清儀擡起頭來,哽咽道:“補償?你能如何補償?”

    張延齡想了想道:“延齡將奏明朝廷,讓朝廷爲你闢謠,告訴別人,適才你只是爲了同朱寘鐇虛與委蛇鬥智鬥勇才編的故事。告訴天下人,郡主說的那些事都是假的,只是爲了欺騙叛軍罷了。讓別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

    朱清儀輕聲道:“侯爺,你說這話,自己信麼?就算朝廷下旨爲清儀正名,今晚那些聽到這些話的人會信麼?這些話很快便被到外邊,那些百姓們信麼?那些人平日無事,尚且要造謠出一些事情來,怎能堵住他們的口?”

    張延齡苦笑不語。這話說的倒也是。這年頭沒什麼娛樂活動,最大的娛樂活動便是傳八卦了。張家長李家短的,尋常百姓左鄰右舍的家裏事都要傳的津津有味,更何況是王侯之家的事情。越是解釋,怕越是會讓他們覺得是真的。

    朱清儀輕聲繼續道:“而且……我和你……在一張牀上,這事兒說出去,難道是能解釋清楚的事麼?你要稟報朝廷爲我正名,豈非要將這件事說出去?那更是說不清了。”

    張延齡撓頭道:“說的也是。”

    朱清儀輕聲喃喃道:“總之,我的名聲是毀了。不光是我自己編造的這件子虛烏有之事。事實上,我和你也確實躲在一張牀上。這已經是毀了我清白的事情了。”

    “哎呦!”張延齡心中暗叫糟糕。朱清儀似乎是受了刺激之後開始鑽牛角尖了。她似乎忘了,是她叫自己躲在被窩裏的。現在這件事她也開始想不開了。

    “郡主,我發誓,今晚的事情,延齡絕不會說出去。若是說出半句,天打五雷轟,叫我不得好死。郡主爲了平叛大事,深明大義,不顧安危保護延齡。延齡發自肺腑的感激你,敬重你。郡主高義,延齡畢生銘記。”張延齡正色道。

    朱清儀轉過頭來看着張延齡,黑暗之中,張延齡依舊能感受到她的視線。

    “張侯爺,清儀可不是要你發毒誓。就算你不說出去,又如何呢?難道便能挽回事實麼?發生了便是發生了,除非我自欺欺人,當做沒發生。但那又怎麼可能?清儀也不要你畢生銘記什麼的,你老是記着這件事,豈非……豈非……更讓人不自在。”

    張延齡無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朱清儀這已經不是在鑽牛角尖,倒有些像是胡攪蠻纏了。

    “郡主,那你說,這件事該怎麼辦?若能有彌補之法,延齡必當去做。”張延齡沉聲道。

    朱清儀輕聲道:“我只求能保住聲譽清白,清儀雖然已經二十歲了,可是清儀還沒有嫁人呢。清儀現在名節盡毀,今後還如何嫁人?”

    “……”張延齡愕然無語。

    “要不然這樣,張侯爺。你替我殺了所有知情之人,所有嚼舌根的人。但凡有人背後說我壞話,你都把他們殺了。讓他們閉嘴。你看如何?”朱清儀沉聲道。

    張延齡皺眉道:“郡主莫不是開玩笑?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殺了?朱寘鐇孫景文和那些護衛倒也不妨,他們死有餘辜。可是除了他們,你樓中的婢女,以及將來市井流傳的百姓們可罪不至此。難道也要殺?那豈非要殺成千上萬的人?而且靠着這種辦法,怕也難以讓謠言絕跡。”

    朱清儀噗嗤笑出聲來。輕聲道:“當然是開玩笑,侯爺難道當真了?清儀怎會提出如此無理的要求來。罷了,清儀這輩子也沒打算嫁人了,隨便別人怎麼說吧。清儀雖然很不願意被人指指點點,卻又能有什麼法子呢?”

    張延齡沉聲道:“延齡很是抱歉。不過,郡主又何必因爲這些事而決意終生不嫁?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自有人明白郡主是清白之人。況且,郡主是爲自己而活,又不是爲他人而活。”

    朱清儀嘆了口氣道:“侯爺說的輕巧。我們這種女子一旦名節敗壞,豈能坦然應對?清者自清固然不錯,但哪個男子會信我是清白的?這種事上,都是寧可信其有的。這世上誰會相信我是清白的?”

    張延齡沉聲道:“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朱清儀看着張延齡道:“侯爺知道又如何?況且侯爺睜着眼說瞎話麼?你我現在還在一張牀上,怎可說是清白?”

    張延齡無語,事情已經變成了雞生蛋蛋生雞的循環,說着說着又回到原點,倒是真的無法回答了。

    朱清儀輕聲道:“侯爺,不說這些了。清儀現在身心俱疲,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張延齡忙道:“好,我去外間,郡主好生歇息。”

    張延齡忙往牀下爬去。

    “侯爺哪裏也不要去了,以防萬一。那些人狡詐之極,焉知不會去而復返。反正清儀名節已毀,也不在乎其他了。侯爺留在這裏便是。”朱清儀低聲道。

    張延齡想想也有道理,於是爬下牀來,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輕聲道:“那我便在這裏打盹,郡主歇息便是。”

    朱清儀嗯了一聲,身子滑入薄被之中。兩人都不再說話,朱清儀起初還翻來覆去,不久便呼吸深沉,睡了過去。張延齡眯着眼養神,腦子裏卻思量着事情。不久後睡意襲來,不由的閉上了眼睛。

    “父王,父王,清儀好苦啊。你救救清儀。他們欺負我,我和弟弟活不成啦。”

    突然間,朱清儀的叫喊聲驚醒了張延齡。張延齡嚇了一跳站起身來,卻聽的朱清儀口中不斷的含糊不清的說着話。

    “父王,他們打斷了臺浤的肋骨,逼着臺浤跟他們一夥兒……臺浤才十一歲,這些人也太狠毒了。父王,你殺了他們。”

    “父王,清儀實在是害怕的很,他們沒有人性,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的。清儀該怎麼辦?”

    “張侯爺……你快跑,他們殺來啦,他們要殺你。張侯爺,你快些逃。莫讓他們抓到你,他們殺人不眨眼。”

    “不要怕,臺浤,有姐姐在呢。臺濠,你莫哭,你要和哥哥一樣勇敢。啊,張侯爺,他們衝進來啦,張侯爺……我不怪你……你莫要下牀,不能下牀……張侯爺你莫擔心,清儀不會纏着你的,清儀不是那種人。更何況你是如青的夫君,清儀不會怪你的。你走……不不不,你別走,你別走……”

    朱清儀口中摻雜不清顛三倒四的說話,口中的話語越來越急切,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彷彿要斷了氣一般。

    她的身子在牀上弓起來,玲瓏的軀體暴露在被子之外,身體不自然的扭曲着。

    張延齡不知所措,但見朱清儀似乎陷入夢魘之中,於是忙撥開帳縵來到牀前,低聲呼喚。

    “郡主,你怎麼了?快醒醒啊。”

    朱清儀猛然醒來,聽到張延齡的聲音,突然一把摟住張延齡的脖子,喘息着叫道:“快救我,他們要殺我……也要殺你。你別被他們瞧見。”

    張延齡感覺到朱清儀渾身火燙,身上全是汗。她的臉頰額頭上的頭髮溼漉漉的,蹭的張延齡的頭臉上全是汗水。

    “郡主,莫要害怕,你定是做了噩夢了。不要怕,他們沒來,他們也殺不了你。”張延齡柔聲安慰着。

    朱清儀驚醒過來,推開張延齡瞪大眼睛看着他,半晌,才輕聲道:“對不起,清儀做了個噩夢。”

    張延齡柔聲道:“是,我聽到了。有人要殺你是麼?”

    朱清儀心有餘悸的低聲道:“是,他們拿着刀子闖來了,要殺了我,還要殺我的弟弟臺浤和臺濠,還要殺你。好可怕。我想叫你逃走,他們堵着門口,你走不了。他們刀子上滴着血……我害怕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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