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歷了上午的大勝之後,大營之中殺豬宰羊大肆慶賀。原本叛軍們的心裏都是懸着的,自從被迫爲朱寘鐇效命之後在,絕大部分的叛軍士兵心裏都是很恐懼的,因爲那畢竟是反叛。
然而,普通士兵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將官們的命令不敢不聽,否則便要被處死,還要連累家人。在這種情形下,他們只能選擇被裹挾其中,只求眼下活命,顧不到將來如何。
一開始,軍心是散的,人心也是散的,朝廷兵馬到來的時候,衆人心裏是慌張的,恐懼的。但是,隨着靈州渡口這兩戰之後,軍中的士氣到達了頂點。士兵們真的開始相信他們可以抵抗住朝廷的大軍,真的相信何錦義和丁廣等人所說的朱寘鐇纔是真龍天子,跟着真龍天子打天下奪皇位,百戰百勝,將來更是會升官發財。
何錦義和丁廣還拿大明朝當初燕王靖難的例子做比較,告訴所有的士兵們,當初燕王也是藩王,最終還不是奪取了江山。因爲燕王是真龍天子,所以即便有人坐在皇帝的寶座上,那也是逆天而行,得位不正。老天爺也會幫着真龍天子奪取天下。
這些話在兩場勝利之後終於成功的被大夥兒所接受。上午的慶功會上,何錦義甚至宣佈,不日安化王便要登基稱帝,屆時大明朝各地的兵馬將會烽起響應,朝廷很快就要完蛋了。
“將來,你們都是大功臣,你們都要住到京城去,娶京城的漂亮女子,住京城的大宅子,當大官,做大將,家裏良田萬頃,金山銀山喫不光。一輩子榮華富貴。”何錦義在慶功會上如是說道。
所有人都信了,所有人都陷入了癲狂之中,覺得自己無敵,朝廷兵馬不堪一擊。很快所有人都能升官發財住到京城的大宅子裏去。
可是,就在大夥兒信心爆棚對未來充滿了憧憬,覺得自己做了這輩子最正確的事情的時候,一切卻突然變了。
何大將軍在慶功會上接到了一隻鷂鷹送來的消息,然後何大將軍的臉色就變了,白着臉匆匆退席離去。不久後,宴席也撤了,將官士兵們被要求停止慶賀,停止喝酒,即刻回營防備。
緊接着,便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一個令人驚掉大牙的消息開始在軍中流傳。
“知道麼?聽說寧夏城被官兵攻下來了。王爺……王爺被困在王府了。送來消息要何大將軍率兵回去救援呢。”
“什麼?有這等事?這怎麼可能?黃河渡口咱們打了勝仗,朝廷兵馬一個也沒過來。哪來的官兵攻下寧夏城?胡說八道什麼?”
“嗨,說了你不信。確有此事。適才何大將軍和丁將軍他們在大帳裏吵翻了天。門口警戒的兄弟聽到了,傳出來的。說是什麼朝廷派來的一個叫張延齡的侯爺,領着三千京營騎兵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渡河了,摸到了寧夏城裏掏了心窩子。寧夏城裏只有五六千兵馬,人家那可是三千京營騎兵,兇的要命。”
“啊?當真如此麼?那可如何是好?王爺被圍了,那得趕緊回去救啊。大將軍他們怎麼不傳令回去救人?”
“你傻麼?渡口對面官兵五六萬人要進攻呢。咱們這裏纔多少人?不到三萬人而已。回去救援?起碼得撤走個一兩萬兵馬才成吧?那這裏渡口還怎麼守?渡口一旦失守,朝廷幾萬大軍攻過來,那不是全部都得完蛋?”
“誰知道呢?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真是麻煩了。救的話,渡口守不住。不救的話,王爺要是被那個張侯爺給拿了,那豈不是被人掐了頭,掏了心窩子,那咱們還打什麼仗?真龍天子都沒了,那還是真龍天子麼?”
“我的娘哎,那可不是麼?別說王爺了,那三千騎兵要是抄了咱們的後路,咱們也怕是要完蛋啊。前面渡河,後面進攻,咱們還打個屁?就算他們不進攻咱們,咱們的糧草可都是從寧夏城運來的,糧草斷了,咱們喫泥巴喝黃河水麼?”
“是啊。這下可麻煩了。老窩都讓人抄了,怕是要完蛋。咱們可不能等死。反叛的是何大將軍他們,可不是咱們這些人。咱們犯不着跟他們一起完蛋吧。兄弟,找機會,咱們得跑了。”
“跑?不去京城,不當大官,不娶京城裏的美女了?”
“你怕是瘋了。小命都保不住了,還信這個?都是騙人的話。王爺要是真的是真龍天子的話,那個張侯爺能攻下寧夏城?狗屁不是。”
“噓噓,小點聲。被上面知道了,咱們得先被砍了腦袋。這樣的話可莫要亂說……”
“……”
這樣的話一開始只是在小範圍內傳播,但是很快,便像瘟疫一般的傳遍全軍。一開始,低級軍官們還禁止談論,但後來,根本禁止不住,也不想去管了,因爲他們自己心裏也七上八下的不知所措了。
寧夏城都被官兵給佔了,王爺也被人給困了,這叫什麼事兒?今天的大勝本來讓所有人都興奮不已,飄上了雲端,轉眼間便發現雲沒了,下邊是萬丈深淵。
今日被大將軍何錦義撩撥起來的高漲的士氣就像飛上空中的煙花,眼看就要炸成朵朵炫麗的花火,但現在卻突然間撲哧一聲湮滅在了黑夜之中。
叛軍各營兵馬瞬間沒了聲音,軍營中一片死寂,有的只是愁雲慘淡,驚惶失措和各懷鬼胎。
入夜時分,討賊大將軍何錦義的大帳裏燈火通明,何錦義鐵青着臉坐在長案之後,副將丁廣以及軍中七八名主要將領都面色慘白的坐在桌案旁。大帳之中的氣氛凝滯,窒息的讓人無法呼吸。
“各位,咱們從下午便商議到現在,吵鬧個不休,也不是辦法。咱們總得拿出個辦法。現在軍中人心惶惶,得儘快做出決斷纔是。”何錦義沉聲說道。
從午後的慶功大會上接到了從寧夏城送來的朱寘鐇的求救信之後,何錦義便立刻召集了主要將領商議對策。但是在如何應對此事上,衆人生了分歧。吵鬧不休,一直沒有達成共識。何錦義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大將軍,末將也不想吵鬧。可是大將軍的辦法,末將等無法苟同。現在王爺危在旦夕,送來求救訊息。大將軍理當即刻派兵救援,卻拖延不肯。末將實在是不知大將軍何意。大將軍難道不想救王爺麼?”
一名黑臉長鬚的將軍沉聲說道。此人是原大明寧夏前衛指揮使馬長順。原本和何錦義的官職是平級的。朱寘鐇起事之後,馬長順的家眷在城中,被迫率寧夏前衛兵馬加入叛軍,被任命爲前哨軍統領,甚至比寧夏衛千戶丁廣的職位還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