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風流 >第1028章 歡宴(下)
    張小宛嫣然一笑,斂裾行禮道:“多謝護國公恩准。”

    朱麟皺眉道:“什麼時候恩准你了?這女子倒也奇怪。”

    張延齡擺擺手,示意朱麟不必在意。這張小宛刻意的貼上來,打蛇隨棍上,顯然是自有其目的。張延齡倒是很想瞧瞧她到底是什麼目的。她表演的越多,便越是露破綻。

    那張小宛調整了一下情緒,挺直了腰背,渾然不顧一羣男人盯着她茁壯的胸脯。她從腰間絲帶上取下一個翠綠荷包,從裏邊取出兩片白色兩寸長寬的牙板來。捏在手中。

    “噠噠噠”牙板發出清脆的敲擊之聲,莫大年的古琴聲也在牙板的節奏中舒緩的響起。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張小宛張口唱道。

    座上一片嗡然,倒不是因爲這是蘇東坡著名的《定風波》詞,這首詞自從問世一來,都被唱爛了的。聽得耳朵都起老繭了。衆人驚訝的是張小宛的嗓音。

    她的嗓音從之前的清亮柔順變成了渾厚滄桑之音。之前的嗓音還符合她靚麗的形象,但這渾厚滄桑的嗓音一出來,頓成巨大反差。若說是那莫大年的老瘦枯乾的形象發出來的,倒是很契合。偏偏那是張小宛唱出來的,怎不令衆人嘖嘖稱奇。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張小宛一曲唱罷,古琴之聲卻未停止。張小宛手中多了一支玉簫,開始和着琴聲吹奏。簫聲悠揚,幾個主要音符盤旋良久,變幻出數調,忽快忽慢,忽上忽下。莫大年的古琴聲也隨之繁複,彷彿琴簫和鳴的一場solo秀一般,酣暢淋漓。

    半晌,琴音斷絕,簫聲也漸漸消逝。

    “好!”座上衆人從如癡如醉之中醒來,爆發出震天的叫好之聲。

    張延齡也不由自主的大聲叫好起來。不管怎樣,這張小宛的歌藝和音樂造詣確實是高。嗓音也獨特,可模仿滄桑男聲,一首定風波唱的是豁達瀟灑,深得詞意精髓,表達的淋漓盡致。最後那簫琴合奏,更是錦上添花的一場炫技,別處心裁,讓整首曲子變得更加的完美。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沒想到小宛姑娘還能模仿男聲,令人拍案叫絕。”徐光祚大聲讚道。

    “多謝定國公,小宛獻醜了。多謝諸位國公侯伯,小宛今日獻唱便到此結束。”張小宛輕聲道。

    “意猶未盡,不過聽兩曲便已經很好了,不敢再奢求了。”恭順侯吳浩撫須道。

    張小宛的目光看向張延齡,沉聲道:“護國公張公爺,小宛向您道個歉。小宛乃風塵中人,不知進退。適才說了一些不合身份的話。但小宛是真心的感謝護國公,仰慕護國公的。這話當然是唐突的,但是,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是爲我父母報仇的大恩人。小宛怎會不感恩仰慕?”

    座上衆人盡皆發愣。徐延德皺眉道:“延齡,你們當真認識?英雄救美這等佳話,幹什麼藏着掖着?”

    張延齡皺眉道:“我說了不認識,難道還撒謊不成?我和這位姑娘根本不認識。這位姑娘,我可不記得救了你的命,更別說是爲你父母報仇的大恩人了,你怕是認錯人了吧。”

    張小宛輕嘆一聲道:“護國公確實不認識我,但是救了我的命,爲我父母報仇這件事卻是千真萬確。小宛怎敢胡言亂語?請聽小宛解釋緣由。”

    張延齡皺眉道:“你倒是解釋解釋。”

    張小宛緩緩點頭道:“小宛是大名府人,三年前,劉六劉七他們造反,波及大名府。起初大名府還死守城池,但後來,內外作亂,大名府被賊兵攻陷。我和我的父母躲在家中不敢出門,本以爲賊兵會和他們所說的那樣不擾百姓,結果,賊兵當夜便開始挨家挨戶的搜刮財物,侵擾百姓。他們闖到我家中,逼着我父母拿錢財出來。我家中清貧,哪有什麼財物。結果賊兵一怒之下,便打砸我父珍藏的樂器,燒了我父收集的曲譜和手稿。我父畢生心血皆在於此,自然不肯讓他們胡來,上前阻止時,被他們當場……殺害!”

    張小宛說到這裏,低頭泫然欲泣。座上一些人見不得這情形,一個美貌女子楚楚可憐的樣子,當真我見猶憐。若不是在這種場合,怕是要上前安慰一番了。

    張延齡卻神色木然,端着酒杯眯着眼似乎根本沒在聽,也沒在看張小宛。

    “……我母見我父親被他們殺死,衝上去跟他們拼命,也被他們給殺了。可憐我父母一輩子與世無爭,卻遭如此橫禍。賊兵兇狠,殘害百姓,當真豬狗不如。我父一生酷愛音律,在大名府靠着給人演奏譜曲爲生,淡泊度日。結果卻遭到這樣的禍事,連他畢生收藏的一些曲譜,撰寫的一些曲稿,收藏的一些樂器都被賊人給砸了。當真是死不瞑目。”張小宛繼續輕輕訴說道。

    “小宛姑娘,你父親名諱是什麼?大名府的樂師老朽倒是認識幾個。”莫大年忽然道。

    “哦,我父親大人名爲上仲下秋,在大名府東山伯府中當樂師。”張小宛道。

    “啊!原來你父親是張仲秋?那可是大名府有名的樂師啊。有樂癡之名啊。老朽和他還見過一面,相談甚歡。沒想到啊,我說這幾年沒聽到他的消息,卻原來是死於劉六劉七叛亂之中了。可惜了,可惜了啊。”莫大年搖頭嘆道。

    張小宛躬身行禮道:“原來莫大家曾是我父故人。可惜我父亡故了,再也不能和莫大家一樣操琴奏曲了。”

    莫大年道:“然則你的音律歌藝便是得自你父之傳?那也算是你父後繼有人了。”

    張小宛輕聲道:“我是無奈爲之。我一個女子,拋頭露面淪落風塵之中,豈是幸事?但我只能如此。當日我父母慘死之時,我恰好在城外鄉下一位親眷家中玩耍。得知消息之後,我悲痛欲絕。但是到處亂紛紛,我也不敢進城,便躲在城外。誰料想終究是躲不過,賊人派兵來城外鄉村拉民夫壯丁,逼迫他們加入賊兵之中造反。我躲藏的村子也沒有幸免,賊兵見我……有幾分姿色,便抓了我要獻給他們的賊首。在去往大名府的途中,護國公率領的平叛大軍趕到,朝廷騎兵衝散了賊兵,我才得以逃脫。護國公,這便是爲何奴家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你雖非刻意救我,但確確實實是救了我一命。否則小宛還能活麼?”

    座上衆人聞言恍然。照這麼說,倒也沒毛病。確實是張延齡的兵馬趕到救了她,救她的雖非張延齡本人,但這筆賬算到他的頭上也是說得過去的,他可是平叛大軍的統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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