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風流 >第1082章 博弈
    張延齡的那一顆黑子,下在了棋盤正中心的那個點位上。

    圍棋是一項被視爲高雅的手談,要講究風度和禮儀。

    古人下棋,講究端坐,不言,不動,不喧,不食。要衣着整潔,甚至有時還要焚香沐浴。因爲這是一項體現個人修爲和素養的活動。

    在棋盤上,更是有諸多的規矩和禮儀。比如下棋的手勢,落子無悔等等。

    對弈過程之中,固然可以隨意落子,但是卻也是有許多的禁忌的。

    圍棋棋盤,縱橫十九道線,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位,便是棋子落下的位置。原則上說,每一個點位都是可以落子的,但是位於正中心的一點,名曰:天元。第一手棋下在天元點上,那正是圍棋的大忌諱。

    所謂天元,最早乃是衆星拱月的北極星之意,寓意爲中心地位,一切本源之所在。但在圍棋上,第一手下這個點位則是一種對對手的羞辱的態度。俗話說,金角銀邊草肚皮,圍棋之中,藉助棋盤邊角構築地盤,是最爲划算的下法。而在天元中心位落子,則需要更多的棋子才能圈佔地盤。效率上自然是極低的。

    一般對弈雙方,都是先搶佔四角,再佔四邊,最後纔會在中腹的位置進行最後的決戰。一個人一上來便下在天元位,除非他的棋力高於對手太多才敢這麼做。而真正的圍棋高手,也絕不會下出這種蔑視和羞辱對手的第一手。

    張延齡這第一手棋落下,楊廷和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這是張延齡故意爲之,這是對自己的不尊重和蔑視。但他很快恢復了平靜。伸手拈起一顆白子,輕輕放在己方右下角的三三點位上。

    這三三點位,卻又是極爲謙卑恭敬的下法。三三位是棋盤邊角能夠做活的極限位置。即使做活了這片地盤,那也是極小的一片地盤,其實也並不划算。但第一手點在三三位置上,那其實是表明一種不爭的謙恭態度。是一種極爲謙遜的下法。

    二者這第一手棋落下,一個霸道無禮,一個謙遜恭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連坐在一旁的朱厚照看在眼裏,心想:“哎,舅舅畢竟沒讀過什麼書,下棋都是這幫沒有風度和霸道。瞧瞧楊廷和,這纔是謙謙君子的風度。這可是在風度上不如了。”

    棋盤上,對弈已經開始。兩人落子如風,不假思索。一個在中間落子作勢,一個在邊角之地佈局,各自三十餘手之後,楊廷和的白子已經大致將四邊圈佔,隱隱佔據了絕對的優勢,有無懈可擊之態。而張延齡的黑子散佈在棋盤中間,呈現亂七八糟的點狀,中間位置看似都是他的黑子,但是相互之間卻沒有連成體系,顯得漏洞百出。

    兩人下了三十餘手,居然棋子之間互不接觸,你下你的,我下我的,根本沒有任何的對抗。

    “護國公,看來你要輸了。”楊廷和在右上角下出一手往中腹的大飛,直插如幾顆黑棋之間的點位之後,忍不住開口道。

    在楊廷和看來,張延齡的棋力極爲不堪,他甚至比不上朱厚照。朱厚照雖然棋力一般,但讓子之後,自己想贏倒也要花些腦子。張延齡這種下法,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章法。圍住中腹,效率太差。目前自己已經佔盡絕對優勢。最終恐怕要勝他上百子之多了。

    現在看來,張延齡第一手下的天元的位置,恐怕不是一種羞辱,而是他根本不懂圍棋的道理。說白了,他的棋力,只能稱之爲入門。

    “哦?何以見得?棋局未結束,何談輸贏?”張延齡將一顆黑子往邊角小飛一手,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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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國公難道看不出來麼?四角我已穩固,四邊我已佈局。光是現在我佔據的地盤,便已經是你的數倍了。給護國公解釋一下,圍棋是個圈佔地盤的的遊戲,輸贏是看最終誰佔的地盤大。”楊廷和笑着回答,應了一手。

    張延齡呵呵笑道:“我不這麼看。你雖佔了四角,而我佔據了中間腹地。這就好比,我佔據中原富庶之地,你佔據的蠻荒邊境之地。論實力,你強得過我麼?就好比韃子佔據漠南漠北,地盤比我大明疆域還要大,但他們地大人稀,苦寒貧瘠,又有何用?”

    楊廷和一愣,皺眉冷笑道:“可這畢竟是個圈佔地盤的遊戲。若是照護國公這麼說,那也不用下了。”

    張延齡呵呵一笑道:“楊首輔是怕我耍賴?”

    楊廷和微笑道:“堂堂護國公,自然不是無賴。本人怎會擔心這個。皇上在這裏呢,你就是想賴,怕也賴不了。”

    張延齡呵呵而笑,重重將一顆黑子突入上首邊地,竟然是在一片白棋圍起來的空檔之處,點入二八路之中。

    楊廷和笑了:“護國公,這你也能做活?這一片方寸之地,你若能做活,那我豈非白下這麼多年棋了。”

    “那可說不準。螺絲殼裏還能做道場。”張延齡笑眯眯的不斷落子,一顆顆的黑子在白棋腹地延伸。

    楊廷和應對自如,他已經算好了,最終張延齡的黑子會差一眼而難以做活。這一片地方可以做到兩眼,但是其中一個是假眼。以張延齡的棋力,他是根本看不出來的,他可能以爲真的能做兩眼而活。

    張延齡一邊在白棋腹地用子,一邊抽空在不幹處落子。旁觀的朱厚照看着心裏着急,明明正在狹小的區域爭奪,每一步都決定生死,他居然還在外圍落子,浪費了重要的三布。本來可以做活兩眼,這幾手閒棋之後,徹底喪失做活的可能。不禁心中大呼可惜。

    終於,楊廷和一顆白子落下,張延齡之前落下的十幾子盡數被提。之前的一番努力化爲泡影。而且白棋大厚,針插不進,水潑不入了。

    “如何?白費氣力。螺絲殼裏做不得道場。”楊廷和撫須得意而笑。

    “不妨,失之東偶得之桑榆。再來!”張延齡又在相鄰的右首白棋腹地落下一枚黑子,隱隱有沖斷兩片白棋之勢。

    楊廷和冷笑道:“這豈不又是白費氣力。”

    張延齡道:“試試看,閒着也是閒着。”

    黑棋在白棋之間飛快蔓延,白棋圍堵絞殺,兇猛之極。每到關鍵時候,張延齡都似乎屢出昏招,明明可以沖斷多口,結果他又去別處下一手閒棋。兩三手下來,右首黑棋再次落敗被提。此時棋盤上,白棋已經將整個上首和右首的區域邊角完全鞏固。局面已定。

    “舅舅怕是輸了。這局棋不用下了吧。不過不用氣餒,這並非舅舅的強項。舅舅不善對弈之道。那也沒什麼。若是讓楊首輔和你比領軍打仗,他也是不成的。”朱厚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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