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現如今理清的脈絡,基本上可以斷定,求援的消息被截留了。截留的人是誰,其實也不難猜,必是楊廷和無疑。因爲只有楊廷和有機會截留如此重要的奏報,也只有他有這個膽量。
在張延齡的眼中,楊廷和早已是一個沒有任何底線的人。如果說其他人能做出這種事來,張延齡或許還會感到驚訝。但是楊廷和若是這麼做,張延齡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楊廷和竭力主張發起的這次所謂收復河套的軍事行動,原本是想要藉此獲得極大的好處的。但是,現在大軍被困,面臨覆滅之災。這件事被楊廷和得知之後,他會怎麼做?
在張延齡看來,楊廷和當然是第一時間隱瞞封鎖消息,之後想辦法推卸責任,或補救。
羅虎雖然沒有看到仇鉞的下場,但顯然,仇鉞是死定了。殺仇鉞便是爲了滅口,封鎖求援的消息。這很可能便是楊廷和下達的命令。由此可推斷,大同總兵胡祖光是楊廷和的人,或者是爲楊廷和控制的人。
現在的疑問是,楊廷和爲了隱瞞求援的消息而不顧一切,但是朝廷大軍一旦兵敗或者覆滅,這件事終究會紙包不住火。到時候他又如何狡辯?
難道說,他是拖延時間,他有辦法解救大軍之困進行補救?
但是除非他上奏朝廷,調集大軍前往救援,否則根本沒有辦法解局。而邊軍出動二十萬之後,剩下的兵馬也根本調動不了多少出去。
能夠就近救援的宣府大同延綏和寧夏鎮的總兵力有四十多萬人。但那是紙面上的數字。能夠出動的極限也不過二十幾萬人。邊鎮所轄各城池各寨堡的兵馬不可能抽空。各城池寨堡的基本兵力和治安兵馬是必須要保證的。
即便從邊鎮能調出兵馬來,也最多抽出三五萬人。這又能管什麼用?這三五萬人根本解不了圍,反而是白送。
這是一個簡單的道理。楊廷和不可能不懂,不可能做這種毫無成功可能的事情。
要想救援被困的兵馬,能夠迅速出動的便只有京營的兵馬。而且必須集結大量的騎兵前往。但很顯然,楊廷和根本沒有這麼做。因爲這等於不打自招,主動公開河套大軍失敗的消息。
那麼,楊廷和到底要怎麼推卸責任,挽回局面?還是說,他已經做好的相應的對策,而自己只是想不到他的手段而已。
張延齡原本打算立刻進宮見朱厚照,將這件事稟明皇上。但是,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手頭並無2確鑿證據。只有這個羅虎口頭稟報的消息。
也許是太匆忙,仇鉞甚至沒有讓羅虎帶來隻言片語的信件,或者是證明身份的信物。
如果自己貿然指責楊廷和隱瞞不報,反而會陷入被動。被認爲是污衊楊廷和。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除非自己以雷霆手段將楊廷和抓起來,逼迫他認罪,否則根本不可能證明楊廷和刻意隱瞞的罪行。
但是,強行抓捕楊廷和這件事,自己是不能做的。其產生的結果反而會適得其反。不光會引發朱厚照和朝廷上下的憤怒,而且會讓朝廷陷入混亂之中。自己只要一動手,朝廷上下必然紛亂,外廷官員必然鬧騰起來。除非自己有能力控制局面,不顧朱厚照的感受,不顧一切的強行控制局面,壓制所有人。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自己在勳貴集團之中還沒有一呼百應的聲望。何況是做這種他們不會認可的事情。能跟着自己乾的,除了正在京城訓練的水軍兩個營以及振威營兵馬之外,恐怕再無其他了。
況且,眼下最爲急迫的事情不是去清算楊廷和,而是要派兵救援,解救十幾萬被困的邊軍。這時候自己莽撞行事,極有可能造成京城兵馬內訌。朝廷上下一片混亂,還怎麼出兵救援?
按照羅虎的稟報,被困兵馬的糧草可撐一個月。現在已經過去二十多日了,已經十萬火急了。這十幾萬邊軍如果覆滅,那可是對大明的重大打擊。
大局爲重。救援被困邊軍這是頭等大事。至於楊廷和,待解救大軍之後,再來處理這個狗賊,他是絕對跑不掉的。不管他有天大的本事,如何狡辯推卸,自己也是必要將他置於死地的。自己會查出有力的證據,讓楊廷和認罪伏法。哪怕是動用非常規的手段,也不能留着這個禍害。
張延齡的思路逐漸的清晰。雖然感覺有些憋屈惱火,但是處在他現在的位置,許多的考慮必須以大局爲重,不能憑個人意氣。楊廷和的事情只能往後放,暫時不能對他做些什麼。
皇上一旦知道了河套大軍被圍困的消息,必是要詢問楊廷和的。到時候看楊廷和如何狡辯。看他找了怎樣的藉口。
“來人!”張延齡走到門口,沉聲道。
外邊談長順和馮剛都在,兩人忙來到廊下。
“國公爺有何吩咐。”談長順拱手道。
“即刻備馬。”張延齡道。
“這時候出去?已經二更了。”談長順道。
“廢話什麼?快去備馬。隨我進宮!”張延齡喝道。
談長順忙答應着,和馮剛一起出去備馬叫人。張延齡快步回到後宅房中更衣。徐晚意還沒睡下,正挺着大肚子斜倚在牀上讓丫鬟幫她捏腿活血,舒緩因爲懷孕而有些浮腫的腿。
見張延齡換衣服披上披風準備出門,徐晚意坐起身來道:“這麼晚了,夫君去哪裏?”
張延齡走過來,伸手撫摸了一下徐晚意的肚子,笑道:“有些事情要去處置,去去就來。”
徐晚意道:“什麼事,明天不能處置麼?非得半夜去。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夫君,你可別讓我們擔心。再過一個月,我和如青還有幼棠可都要生了。”
張延齡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放心,沒什麼事。你不要敏感。只是一些小事罷了。我很快就回來了。你以爲我想這大半夜的出門去啊?”
徐晚意嘆了口氣道:“罷了,你去吧。”
張延齡轉身離開,到前庭帶着幾名親衛上馬出府,沿着宣北坊南邊的馬市大街往東而去。不久後,抵達了外城正陽門外大街的御道上。張延齡突然勒住了馬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