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風流 >第1332章 此心可鑑
    “晚意,咱們是一家人,自然是全心爲了你着想。你莫要多心,爹爹也只是給你提個醒,免得你沒有防備。若是被人鳩佔鵲巢,那便措手不及了。所以,有些事,你還是得留心些。若是有什麼跡象,咱們也好想辦法應對。你說是也不是?”徐光祚沉聲道。

    徐晚意麪沉如水,輕輕嘆了口氣道:“爹爹,哥哥。這個家,我是不打算再回來了。晚意告辭了。爹爹哥哥自己保重。”

    徐光祚愕然道:“這是做什麼?”

    徐晚意道:“晚意只是沒想到,時至今日,你們還是這幅老樣子。當年你們是怎麼對待我夫君的,我夫君可曾對你們有半句怨言?你們當初便拿他當外人,我以爲到了今日,你們當和延齡同心全意,凝聚在一處,不會再有什麼其他的心思。可是,我現在才發現,你們還是老樣子。根本就沒有什麼改變。這太讓我失望了。”

    徐延德忙道:“妹妹,莫要誤會。我和爹爹也是一片好意,擔心這件事。”

    徐晚意皺眉道:“爹爹擔心的是我麼?他不過是擔心一旦我失去了在張家的地位,對定國公府大大不利罷了。你們考慮的只是你們自己,真叫人寒心。”

    徐光祚咂嘴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難道爹爹的擔心沒有道理麼?事實不是擺在這裏麼?那慶王府郡主都有了孩兒了。你難道不擔心?你就那麼信任張延齡?相信他不會變心?人心隔肚皮,況且現如今他已經執掌權柄,很多事可能會改變。他這一次竭力將慶王朱臺浤扶上皇位,便令人生疑。”

    徐晚意道:“既然你心中生疑,爲何不當着他的面反對?還積極的配合?”

    徐光祚皺眉道:“我……我怎麼能反對?這種時候,我自然支持他的一切決定。我定國府和張家是綁在一起的。我豈會反對?”

    徐晚意點頭道:“虧得爹爹還明白這個道理。既然是在一條船上,便當休慼與共,全心信任。又說這些話作甚?這不是自找不自在?清儀郡主和夫君之間的事情,他早就向我坦誠了所有,並沒有對我有任何的隱瞞。前因後果我也都是知道的。我相信他不是你們所擔心的那種人,清儀郡主也絕不是。爹爹,哥哥,聽我一句勸吧。你們萬萬莫要胡思亂想,也不要生出什麼其他的念頭來。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局面,放下私心雜念,好好的團結在一起,幫襯着夫君做一番大事吧。夫君的志向絕非是你們所想的那些名利私慾,他有鴻鵠之志,不在方寸之地。至於其他的事,晚意對朝堂上的事不感興趣,也沒興趣知道。誰當皇上,延齡用爲何要用些心機手段,我都不在乎。”

    徐光祚呆呆的坐着,神情頗爲尷尬。

    確實,徐光祚心裏一直梗着這件事,總覺得不踏實,自然是對張延齡信任不足,心裏還打着自家那點小九九。

    這其實是所有勳戚們的通病。多年以來,勳貴集團的愕衰落是人所共知的。他們習慣於爭奪私利,一切從自己的小集團和家族出發,形成了思維的慣性。徐光祚這一輩子都是這麼想的,一時間是難以根除的。勳貴集團徹底崛起,在張延齡的率領下一躍成爲了目前最具有權勢的地位,這讓徐光祚感覺有些不真實和不適應。特別是意識到,張延齡所談及的未來朝廷的格局變動,權力的架構,對自己而言是即位陌生的,心中甚至有些恐慌。

    而這一切的感受,最終反倒變成了對張延齡的不理解和不信任,纔在今日有這麼一番話。

    “哎,慚愧的很。論格局,爹爹反而不如我的女兒啊。是爹爹錯了。晚意,你莫要介意。爹爹老糊塗了。適才的話,你便當沒聽到,便當爹爹說了胡話。這些話,你可千萬莫跟延齡提及啊。我怕他會寒了心。”徐光祚緩緩道。

    徐晚意柔聲道:“我怎會告訴他?爹爹放心便是。只是,再也不要說這些話了。不光延齡聽了會寒心,女兒聽了,也寒心啊。”

    徐光祚點頭不語。

    徐晚意道:“爹爹哥哥,那麼晚意便告辭了。哥哥明日出發去寧夏,一路小心,一路保重。”

    徐延德道:“我送送妹子。”

    徐晚意擺手道:“不用了,你陪着爹爹吧。他定有許多話交代你,畢竟這是你第一次擔當這麼大的差事。”

    說罷,徐晚意行禮出門,招呼詩情和隨同的小丫鬟快步離去。

    屋子裏,徐光祚坐在椅子上,神情落寞。

    徐延德在旁沉聲道:“爹爹,晚意說話一向如此,你莫怪他。而且……兒子也覺得……我們似乎不該說這些話。我認爲,延齡不會做那樣無情無義的事情。他對我們國公府一直都是實心實意的。我們今日說這些話,似乎有些不應該。”

    徐光祚轉頭看着兒子,徐延德已經預感到了一頓暴風驟雨襲來。爹爹對自己的教訓從來都是不留情面的。像是以往那樣,他已經低着頭等待捱罵了。

    然而,他等來的是一聲嘆息。

    “延德,爹爹老了。爹爹是真的老了,分不清好歹了。晚意的話沒錯,你說的也沒錯。錯的是爹爹。”徐光祚聲音蒼老,緩緩說道。

    “爹爹!”徐延德叫了一聲,心中頗爲訝異。在他的記憶力,自己的爹爹還從來沒有認過錯。他是永遠正確的,不容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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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德,待新皇即位。爹爹便上奏朝廷,將國公傳給你。今後爹爹養養鳥,賞賞花,過逍遙的日子去。今後,定國公府的一切都靠你了。”徐光祚道。

    徐延德一驚,忙道:“爹爹何出此言?兒子沒有指責您的意思,兒子也絕不是要爹爹讓我……”

    徐光祚擺擺手打斷道:“是我自己這麼想的。我其實早已經想好了,你已經能夠擔當門戶大任了,今後是你們的天下。張侖,朱麟他們都已經獨擋一面了。咱們勳貴之家,老一輩子也沒兩個了,爹爹不能擋着你的路,爹爹也你沒有什麼好的幫助了。爹爹若是繼續擋在前面,反而會讓你難爲。所以,我已經決定這麼做。延德,今後,你不必管我怎麼想,你按照自己心裏想的去做事便是。你妹妹說得對,爹爹私心重,這是大忌。你妹妹說,延齡是鴻鵠之志,呵呵,你爹爹我豈知他的志向?爹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徐延德不知如何回答,他看着自己的父親,突然發現,自己爹爹的面容很陌生。那是一種蒼老的陌生。髮髻花白,臉上皺紋縱橫。從徐延德站立的角度看過去,徐光祚的臉頰鬆弛着,嘴角耷拉着,嘴脣微微的抖動着。

    徐延德從未這麼認真的近距離的看過自己的父親,因爲父親的威嚴是他從小到大都畏懼的,哪怕是正面直視,也有巨大的心理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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