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涼一直在等一個審判結果，他不敢去醫院看程燕西，也不想去。可是她不去，關於程燕西的消息卻源源不斷，或者說，與程燕西有關的故人，不請自來，一個接一個。
“季指導員，有人找。”距離程燕西暈倒已經過去三天，季涼正在辦公室辦公，外面卻突然有人敲了敲門，“您方便嗎”
季涼蹙了蹙眉，“進來吧。”
咔噠
房門被打開，季涼卻低着頭，一邊將文件最後幾個字寫好，一邊說道：“請坐。”
只是季涼卻沒聽到那人再往前走的聲音，飛快的將字寫完，季涼一擡頭，臉上掛着的那極淡的笑容，陡然頓住。
程旭竟然是程旭
“爸首長”季涼驚愕，連忙從座位上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辦公室門被程旭的警衛員關上，程旭笑着點點頭，“小涼，別來無恙。”
“是，首長。”季涼按捺住狂跳的心，有些悲涼的開口，“一切都好，首長，也別來無恙。”
“不要首長首長的叫我。”程旭擺擺手，“我還是想聽你叫我爸爸。”說完，瞄了季涼一眼，嘆息道：“不然，叫我程叔叔。”
季涼抿了抿乾澀的脣，“程叔叔，您快坐。”
程旭又重重嘆了口氣，坐到沙發上，“小涼，你也坐下。”
這是要準備長談的意思嗎
季涼坐到程旭對面，有些拘束的開口，“您來這邊，是爲了公事還是”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程旭單刀直入，毫不避諱，“燕西他暈倒的事，你知道嗎”
“我知道。”季涼嚥了咽口水，“程叔叔，對不起，是我刺激到他才讓他暈倒的。他沒事吧他，醒過來了沒有”
“還沒有。”程旭搖搖頭。
“我真的是很抱歉，我我願意賠償，也願意接受批評，怎麼樣也好卻原諒我不能去醫院看他。”季涼閉着眼，一番話說得心如刀絞。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如果怕你刺激到他，我就不會安排他從濱海軍區調到緬疆軍區來當你們的教官，還偏偏是你們三連的教官。”
“這”季涼詫異道：“原來是您的意思，怪不得”
程旭淡淡一笑，“是啊。不過這麼長時間沒見，我也不知道怎麼開口跟你說。當初，燕西跟你離婚的事，我是後來才知道的，這些年因爲他的病情反覆，也一直沒過來找你。離婚的事，是他不對。”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季涼勉強一笑，“沒有什麼對不對。”
“可你就想這樣跟三三過一輩子嗎”程旭蹙眉，“三三是燕西的孩子，她不能沒有爸爸。”
“程叔叔，你”季涼驚問：“你怎麼知道三三”
“我不僅知道三三，我還去看過她一次。小姑娘跟燕西小時候很像，跟小涼你也很像。”程旭淡淡笑着，可渾然天成的威嚴勁兒卻不減。
季涼很詫異，可隨即一想又釋然，她跟三三的事兒程旭想知道，簡直易如反掌，恐怕就連三三一天三頓喫的什麼飯，他也很容易知道。
程旭繼續開口，“他跟你的事我不會允許就這麼結束的，三年來，無論是你對他爺爺的孝心也好，對三三的撫養教育也好，我都看在眼裏。你是程家的從小定好的兒媳婦，我不會讓你平白無故的受委屈。等燕西醒了，你跟他好好談談。”
程旭的話讓季涼有些暖心，可無形中又造成了她的壓力。
“程叔叔，謝謝您的一番好意，可是我想不必了。”季涼垂着頭，“我跟程燕西已經離婚了，而他也不承認三三是他的孩子，往事，就讓它過去吧至於爺爺，我還是會一如既往的去看他，您也會是三三的爺爺。”
程旭看季涼一副無慾無求的樣子，也不知道該如何溝通，只說道：“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不好多說什麼，改天我讓小袁來跟你說說，他很早就想見你了。有些事情不像表面看到的那麼簡單，燕西當年，不是因爲腦袋中槍才失憶的，這一點，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季涼猛地睜大眼睛。
“這些事，等着小袁來跟你說，他是第一見證人。今天，咱們不說這個。”程旭笑了笑，剛剛的嚴肅收斂了許多，“今天，咱們說說我孫女兒的事。”
季涼欲言又止，程燕西的事還沒說完，怎麼又繞到三三頭上了。
“三三最近怎麼樣”
程旭的造訪讓季涼有些淡然的心變得不平靜起來，她竟隱隱期待袁豐旭的到來。當年發生的事，她好像也有些興趣了。
兩天之後，清晨，陽光明媚，已經在牀上躺了五天的程燕西被陽光籠罩。忽然，程燕西的緊閉的雙眼動了動，眼珠轉的越來越快。
“恩”程燕西突然身子一緊，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嘴裏嗚咽着什麼，很痛苦的樣子。
“燕西燕西你說什麼”程然守在病牀前。行李箱都擺在牀邊沒有放，不是她不想放，卻是因爲她在濱海已經沒有家了，程家大院不歡迎她，她也不想再以程燕西姐姐的身份回到那個地方了。
“不要不要走”程燕西臉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身子開始微微顫抖。
“燕西燕西”程然連忙推了推程燕西的身子，“你要醒來了嗎我，我去叫醫生。”程然說完，按下牀頭的警鈴，又想跑出去叫人，只是剛站起來，程燕西卻醒了。
“季涼”
程燕西大喊一聲，猛地睜開眼，從牀上彈坐起來，大口大口呼着氣，眼神漸漸聚焦。
“燕西”程然叫了程燕西一聲，剛要驚喜的一笑，卻突然身子一縮。因爲她想到一個問題，程燕西的失憶症，好了嗎如果好了，那她，還有身份在程燕西面前嗎
聽到聲音，程燕西猛地一轉頭，眼睛一眯，瞳孔裏透露着猩紅。
程然嚇得後退一步，卻在這時醫生護士卻呼啦呼啦涌進來，來看望程燕西的人也緊隨其後，看到程燕西后都鬆了口氣。
“醒了醒了，太好了”
“首長，您終於醒了”袁豐旭昨天趕到，看到醒來的程燕西，衝在最前面。
而醫生護士撥開人羣，說道：“先讓一下，我們需要給病人做一下檢查。”護士長端着托盤走到病牀前面，“首長”
“滾都給我滾”程燕西突然爆發怒氣，大吼着，一揮拳將護士手中的醫療器械全部打翻在地，赤目圓睜，“都給我滾出去全部”
護士嚇了一跳，連忙退到後面。袁豐旭朝賀景榮看了一眼，賀景榮點點頭表示安撫。
“程燕西，你怎麼了”賀景榮轉頭，不放過程燕西臉上的任何一絲細節，“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
怎料話音剛落，程燕西猛地握起拳頭，關節因爲用力，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我以前，根本就是認識季涼的對不對”程燕西猛地擡起頭來，眼底一片悲涼，“不僅認識，還很熟悉對不對”每一次發問，程燕西的聲音就拔高三分，到最後，嘶吼出聲，“我跟她，曾經是夫妻對不對”
程燕西的吼聲，在如此狹小的病房內似乎都有回聲，而吼完，便是長長的沉默。
“首長”袁豐旭驚喜的笑了出來，“您，您真的都想起來了”
賀景榮卻拍了拍袁豐旭，不對啊，程燕西的表情不對啊
“程燕西，你怎麼了”賀景榮又問。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都出去。”程燕西忽然垂下頭，而全身卻在微微發抖。
“可是”
“好的”賀景榮阻止袁豐旭要說的話，一口應承下來，“我們出去。你剛醒來，又忽然想起那麼多事情，大腦負荷很重，不要給自己太多負擔，我們就守在外面，有事請就叫我們。”
程燕西沒有回答，一干人等卻默默地往病房外退。
“程然。”在衆人將要走出病房時，程燕西卻忽然開口，低低地叫了一聲程然的名字，聲音不大，卻足以讓程然心驚膽戰。
“燕，燕西”程然扯了扯嘴角，回頭，“什麼事”
“你明明是我的姐姐啊爲什麼瞞着我我們的愛情，明明早就死了啊楓葉項鍊明明不是你設計的，爲什麼要承認”程燕西自嘲的一笑，“原來我一直保護的項鍊，我腦海中一直存在的那個人，是季涼啊”
“燕西，我”
“你以爲你能取代季涼嗎”未等程然說話，程燕西又哼了一聲，滿臉鄙夷跟自嘲。
“我我先出去了。”程然一咬脣，委屈的轉身，擠出人羣跑出病房外。
“你們也出去。”程燕西擺了擺手，一羣人默默退出病房。
安靜下來的病房顯得異常空曠。程燕西突然捂住腦袋，不停地敲打自己。一定還有什麼他沒想起來的他記得季涼設計的項鍊，記得他們結婚的場景，記得她拿槍指着自己的場面，記得在x組織基地的炮火漫天可他卻不記得他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