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燕西眼眸一沉，腳步也有些不穩的往前走，走到病牀前，輕輕拍了拍季涼顫抖的肩，然後衝老爺子開口，“爺爺。”只是喊這一聲之後，眼眶泛了紅，他卻極力隱忍着。
程老司令喃喃問了一聲，眼中有些疑惑，說話的聲音也有些渾濁不清，“怎麼哭了這是怎麼了我怎麼在這裏”
醫生在一旁提醒道：“程首長，季小姐，程老司令剛醒過來，思想跟不上，可能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現在的環境，兩位稍安勿躁，也不要感到奇怪。”
程燕西跟季涼齊齊點了點頭。
“那我們先出去了。”幾個醫生互相對視一眼，又道：“只是老爺子剛醒，不宜太過勞累，十分鐘之後我們再進來。”
“好，謝謝醫生。”
“謝謝醫生。”
幾個醫生走出房間之後，季涼剛一開口，就忍不住哽咽了，“爺爺，您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我是小涼啊”
“小涼。”程老爺子艱難的擡手，拍了拍季涼的手背，“哭什麼，不哭啊。”
“爺爺，那您還記得我嗎”程燕西也問了一句。
“臭小子。”程老爺子啐了一聲，瞪了程燕西一眼，“我還不認識你嗎恩說什麼胡話呢爺爺還沒糊塗到不認識你小子的程度”
季涼淺淺的勾着嘴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程燕西也忍俊不禁，挪過凳子來讓季涼坐下，衝老爺子說道：“爺爺，我就是隨便一問。”
程老爺子醒來，季涼三年來的心結終於放下，她緊緊握着程老爺子的手，“爺爺，您睡了這麼久，可把我嚇壞了。幸好，您醒過來了。”
“睡了很久我睡了多久了”程老爺子虛弱的問了一句。
“快三年了。”程燕西猶豫半晌回答，眼神有些複雜，“爺爺，您可讓我們等的好苦啊”
“我都睡了這麼久了啊”程老爺子有些不敢相信，“那這麼久了，你們還好嗎燕西啊，你跟小涼還好嗎”
程燕西眸中閃過一絲猶豫，愧疚的凝視着季涼。季涼淺淺開口，“爺爺，我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程老爺子點點頭，手忽然擡到半空中，程燕西一下子拉住。
“爺爺，您要什麼”程燕西問。
程老爺子搖搖頭，只反握住程燕西的手，另一隻手再抓住季涼的手，緩緩地將兩個人的手疊放到一起。
時間彷彿回到季涼跟程燕西初次相見的那天，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動作
“爺爺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們兩個的事。”程老爺子嘆了口氣，“好好的就行，啊。”
“爺爺，我們會的。”
只是這一次，兩個人的手不再是冰冷尷尬的肌膚相碰。程燕西緊緊攥住季涼蔥白的手，重重的點頭許諾，“我一定會好好對小涼的。”
絲絲暖流在血液中流淌，季涼柔柔的看了程燕西一眼，神色中帶了一絲嬌羞和釋然。
“好好好。”程老爺子忙點了點頭，笑得臉都皺到一起，“你們好好的，趁爺爺還能睜開眼，給爺爺抱個曾孫。”
程燕西失笑，“爺爺，您剛醒，怎麼還是忘不了曾孫的事情”
“這件事，老頭子我更忘不了。”
“那”程燕西一挑眉，笑道：“爺爺，我告訴您，我跟小涼已經有一個孩子了，她跟賀景榮在來的路上，您一會兒就能見到了。”
程老爺子身子一頓，看看兩人，一時激動，連忙問道：“燕西，你這意思咳咳”
“爺爺您慢點”季涼連忙替老爺子順了順氣。
程老爺子擺了擺手，“不礙事，不礙事小涼，你跟燕西，有孩子了”
季涼微微點了點頭。
“哎呀”程老爺子渾濁的雙眼上有淚光閃動，急得不知所措，“我有曾孫啦怎麼樣，是男孩還是女孩啊叫什麼名字啊幾歲啦會叫爺爺嗎”
“是個女孩，叫三三，已經兩歲了。”程燕西說的時候，嘴角一直含笑，回答完後又急忙補充道，“特別可愛，而且他們都說長得跟我可像了。她一會兒就來了，會說好多話，肯定會叫爺爺啊。”
“一會兒就來了”程老爺子眼前一亮，笑得眼睛眯成一
條縫，“哎呀，太好了太好了女娃娃好啊老李家的孫子跟小祖宗似的，搞的一家人不得安寧，還是女孩兒好，乖巧哈哈，我也終於有曾孫了，老李頭、老張他們，再讓他們囂張得意”
“什麼時候過來啊叫什麼來着三三嗎”程老爺子一秒也等不了，眼睛時不時往門口看，只是臉色比剛剛好了太多。
“對，叫三三，一二三的三。”程燕西應道。
“這是小名兒吧”程老爺子臉上笑意不減，“那全名是什麼叫程什麼”
程燕西跟季涼對視一眼，程燕西眼神有些複雜，凝視着季涼，只聽季涼淡淡一笑，不甚在意的說道：“還沒有取呢，想等着爺爺給三三取個好聽的名字，這樣大家才都歡喜。”
“哎呀，好好好。”季涼的話說道程老爺子心裏去了，老爺子臉上樂呵呵的，神情激動，“等回去讓小張把我那本取名字的書拿來”
“三三，別跑慢點”
程老爺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走廊裏賀景榮有些擔心的聲音，下一秒，房門霍然被人打開，三三像一陣風似的興沖沖跑來，小身子搖搖晃晃的，卻跑的飛快，一邊叫着，“媽媽爸爸”
“小傢伙，你可別摔倒了”程燕西一簇眉，語氣中關切之意明顯，微微彎腰，一下子將小傢伙撈了起來。三三的身子瞬間離地，她興奮地咯咯大笑起來，“爸爸，三三飛了咯咯，三三還要再飛一次”
賀景榮從外面跟進來，沒有說話，只跟季涼對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一會兒再飛。”季涼頗爲無奈的拍了拍三三的身子，說道：“媽媽經常跟你來看望的太爺爺醒了，你快跟太爺爺打招呼。”
三三一愣，把目光轉向程老爺子，好奇的盯了幾秒，一笑，甜甜的說道：“太爺爺太爺爺您終於不睡覺覺了”
程老爺子從三三進門開始，目光就沒從她身上移開，聽三三叫了那一聲太爺爺，感覺那聲音像天籟一樣，讓他頓時心花怒放。
“哎”程老爺子重重的應了一聲，連忙伸手，顫微微的說道：“快過來，讓太爺爺抱抱。”
三三一咬脣，張開手就往程老爺子那邊撲，程老爺子大喜。
“太爺爺剛醒，三三要乖乖的，不許鬧。”季涼囑咐着，一邊揉了揉三三的腦袋。
“恩。”三三用力點了點頭，窩在程老爺子懷裏，烏溜溜的眼睛有些好奇。這位太爺爺睡了那麼長時間，終於醒了，“太爺爺，你終於醒了。”
小傢伙一口一個太爺爺叫着，程老爺子笑得合不攏嘴，說的話漸漸多了，抱着三三也不撒手。季涼怕老爺子累，要接過三三來，老爺子死活不肯。
季涼偷偷對程燕西耳語，“你的倔脾氣，跟爺爺一模一樣。”
程燕西失笑，偷偷在季涼嘴上偷香一枚，“這是懲罰。”
賀景榮看到，真是有種拉程燕西出去揍一頓的憤慨，乾脆換了方向，衝老爺子說道：“爺爺有了小曾孫，連我都看不見了。”
賀景榮一說話，老爺子才往這邊看過來，一看到賀景榮，笑道：“景榮也在啊，快過來，給爺爺看看。爺爺剛纔沒看到你。”
賀景榮含笑走到牀前，向來波瀾不驚的眸子裏也多了份複雜的感激，道：“爺爺醒了，又有人能跟景榮下棋了。”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程老爺子擡了擡手，賀景榮連忙握住，感慨萬千。
幾個人在病房裏又呆了一會兒，程老爺子跟三三在一起的畫面，那麼突兀，卻又那麼和諧。一個垂暮的老人，一個初生的嬰孩，是血緣親情讓他們連接在一起，生命的延續，總是讓人無端感動。不過，直到醫生過來攆人，程老爺子終於才戀戀不捨的放開三三。只是幾人離開以後，老爺子還是因爲太累，很快睡了過去。後來趕到要來探望的人，都被留在了病房外面。
往外走的路上，季涼心情明媚，感覺壓在心裏三年的大石頭落了地，連聲音裏都帶了一絲愉悅，“爺爺醒了，我心裏的愧疚終於少了一點。”
程燕西單手抱着三三，聽到季涼的話，伸出一隻手來輕攬季涼，語氣中有一絲心疼，“我都跟你說過，不怪你的，你不要將罪責都加在自己身上。是我的錯。”是，程然的錯。
季涼淡淡一笑，“希望爺爺好好的。”
“爺爺會好好的。”程燕西說完，突然想到什麼，回頭，衝身後不遠處的賀景榮開口，“等改天讓你的酒吧停業半天，讓南江部隊裏要退伍的大兵去聚一聚。”
賀景榮嗤了一句，“行行行，一切，但憑程首長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