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她擡頭對着朗景山說了一聲,“抱歉。”
她有自己的生活要過,她還有仇還沒報,她不能一直偏安一隅。
朗景山笑了笑,“秀靈姐,你跟我說什麼抱歉,咱們一開始不都說了嗎?等你這邊妥了以後便離開。”他指着屋內邊角被改動的地方,“而且你住的這幾天,已經給我們幫了很大的忙了。”
吳秀靈低着頭沒說話。
在她看來,顧寧是她的恩人,鄒明慧大夫也是,還有面前的朗景山。
他們都是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拉過她一把的人。
看着屋內逐漸傷感的氣氛。
顧寧打岔,“都做什麼,做什麼?又不是生離死別,秀靈去南方站穩腳跟,隨時都能回來。”
“還有小景也是,你這邊等寒暑假了,還可以去南方去看看,就當見見世面,也沒什麼不好。”
不得不說,顧寧真的很會勸人。
這兩句話一說,傷感頓時消失了不少。
吳秀靈看着他們兄妹,小聲叮囑,“瑩瑩腸胃不好,景山你記得給她做好消化的飯食,上次我教你的蒸雞蛋羹,是最簡單的,你只要保證瑩瑩每天一碗雞蛋羹,基本上的營養就跟得上。”
她孩子掉了,怎麼保都沒保住,看着瑩瑩,她就在想,她那個孩子要是生下來,過幾年應該也會像玉雪可愛。
只是,沒有如果。
朗景山嗯了一聲,“秀靈姐,你去南方了保重自己。”
吳秀靈點了點頭。
她走的時候,抱了抱瑩瑩,又抱了抱朗景山,便跟着顧寧離開了。
後天的車子,晚上就直接住顧寧家,早上好去趕火車。
顧寧朝着朗景山揮手,“快進去吧,不用送了。”
朗景山一直等到她們走到,徹底看不見人影的時候,這才抱着瑩瑩坐了下來。
“又剩咱們兩個了。”
其實,吳秀靈挺好的,他甚至在吳秀靈身上,看到了母親的感覺。
一樣的溫柔賢惠,隱忍不發。
瑩瑩想了想,抱着朗景山的脖子,“哥哥,還有我呢。”
是啊!
還有瑩瑩。
朗景山忍不住抱緊了幾分。
他們兄妹兩人永遠都是相依爲命的。
*
吳秀靈沒有行李,乾乾淨淨地一個人,兩手空空。
顧寧沒帶她去火車站買票,因爲吳秀靈是跟着坐着她爸運輸隊的卡車去南方。
就是路上要跑三四天,人受罪一些。
等顧寧領着吳秀靈回去後,顧家人對她都很和善。
劉淑珍看着受成一把皮包骨一樣的吳秀靈,握着她手,淚眼連連,“孩子,你受苦了,往後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面呢。”
不是吳秀靈這段日子沒喫好喫的,而是她之前掉孩子的時候,虧空太重。
這不是一天兩天能補回來的。
女人最能理解女人。
劉淑珍看着吳秀靈這一副樣子,就忍不住心疼。
都是做母親的,見不得孩子這般樣子。
劉淑珍一句孩子你受苦了。
讓在難的情況下,都沒哭的吳秀靈,頓時眼淚刷地一下子掉下來了,她緊緊握着劉淑珍的手,泣不成聲,“嬸……”
只喊了一個字,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她的親孃老子,她曾經百般討好的婆婆,在她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後。
她第一次聽到,竟然是在劉淑珍這個陌生人身上。
一個陌生人對她伸出了援助之手,一個陌生人能夠理解她的苦。
吳秀靈這一哭,劉淑珍也忍不住淚眼花花,她上前摟着吳秀靈的肩膀,“哭吧哭吧,哭完了,就從頭在開始。”
吳秀靈哭得昂昂的,肝腸寸斷。
顧寧一直擔心的事情,也終於放下心來了。
從吳秀靈找她求救,直到孩子沒了,再到親手送徐茂學進去,吳秀靈都沒哭過。
大年夜,一個人在住院,她更沒哭過。
甚至,顧寧過年期間去醫院看她,她每次都是笑呵呵地朝着顧寧道謝。
時間久了,顧寧也覺得不太對勁,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吳秀靈太鎮定了。
鎮定到讓人害怕。
如今,她能抱着劉淑珍哭出來,其實是好事。
藏在心裏的委屈,怨恨以及仇恨,終究是釋放出來了。
顧寧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她跟着拉上門,把顧向方陽陽以及顧建設都拉了出去。
在這種情況下,劉淑珍纔是那個更好共情的人,第一,她是一個母親,第二,她本來就心腸軟,人也善良。
她和吳秀靈來交談,纔是最好的。
顧寧準備這一場,準備了好久,她很早之前就開始打算,必須要讓吳秀靈在離開之前,發泄一次。
不然,帶着怨恨的情緒去南方,又是她一個人,那才更容易出事。
屋外。
聽着裏面嚎啕大哭,哭得人肝腸寸斷,饒是顧建設這個不容易共情的人,也忍不住嘆了口氣,“你這個同學,命太苦了一些。”
這一系列的事情,就是男人都受不了。
更別說她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了。
顧寧低聲道,“早點喫苦也好,後面免得被騙。”
她上輩子三十多歲,才明白這個道理。
而吳秀靈二十歲就明白了,顧寧相信,這樣經歷過痛苦與磨難的吳秀靈,一定會比她上輩子走得更遠,更高,未來也會更好。
這一場哭,足足兩三個小時。
吳秀靈把這輩子沒哭的眼淚,全部掉出來了。
等哭完,只覺得心裏壓着的大石頭一下子沒了,她看着劉淑珍那溼掉的半邊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嬸,讓你見笑了。”
劉淑珍擺手,不當回事,“孩子,好點了嗎?”
吳秀靈點了點頭,吸了吸鼻子,低聲道,“嬸,我可以喊你乾孃嗎?”
她這輩子從來沒感受過的母愛,在劉淑珍身上感受到了。
這話一落。
劉淑珍一怔,她笑了笑,“你這孩子,喊乾孃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頓了頓,“你等着,我把全家人都喊過來。”
這讓吳秀靈有些喫驚,正當她忐忑的時候。
顧寧他們都跟着進來了,還有隔壁的廖老爺子和文秀。
全部都帶着笑意。
“怎麼?傻了?不是說要喊我乾孃嗎?敬了這杯茶,以後嬸就是你乾孃,你就是我閨女。”
這事是她和顧寧很早之前就商量過的。
吳秀靈有些喫驚,她看了一眼屋內所有人,最後定格在顧寧臉上。
顧寧朝着她笑了笑,很溫暖的那種。
吳秀靈眼淚一下子下來了,再也忍不住了,她撲通一跪,就開始磕頭,砰砰砰,一聲高過一聲,“乾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