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從出事到辦葬禮這幾天,周致遠幾乎徹夜未眠,就算是偶爾打個盹,也會被瞬間驚醒。
短短几天,周家幾近家破人亡。
如今,偌大的周家,只剩下周致遠一個人。
這裏面的艱辛,不足爲外人道也。
在外人眼裏,周致遠強大到不可一世,甚至周老爺子出事離世,他也都是有條不紊地一件件事情辦下去。
處理姚慧茹和周文宴,去殯儀館安排老爺子的火化處理,給周家的親朋好友通知,來參加三天後的葬禮。
以及,葬禮上的一系列事情。
這些東西,全部都是周致遠一人支撐起來,沒人看到他有掉過眼淚,也沒人看到過他有難過。
有的只是無邊的冷峻。
沒錯,就是冷峻,他們所有和周致遠熟悉或者有過相交的人,都發現了,若說周致遠以前是的冷漠,在面臨家人的時候,偶爾會有幾分溫和,那麼現在,就徹底成爲了一塊千年寒冰一樣。
不管看到誰,都是那麼一副表情,讓人望而生畏。
只是,那望而生畏,或者說冷峻的表情,在面對顧寧的時候,似乎有了幾分軟化。
連帶着“你來了”三個字,都跟着溫和了下來。
顧寧嗯了一聲,她看着他,一雙眼睛裏面似乎夾雜着很多感情,最後,千言萬語化爲兩個字,“保重。”
在這種時候,再多的話,似乎都成了多餘的狀態。
只能希望對方保重,保重身體,保重自己。
往前看。
這樣纔會有希望。
周致遠嗯了一聲,他動了動脣,卻又咽了回去。
顧寧面帶關切,“怎麼了?”
“沒事,你去陪安老爺子先入席吧。”
其實,他想說的是,要不,你站在這裏陪陪我。
但是,他好像沒有資格說這種話,周致遠比誰都明白,顧寧和他並排站在這裏招待客人的意義是什麼。
這代表着她是以後周家的女主人。
周致遠有那麼一瞬間的心動,但是很快就清醒了下來,他可以對別人用手段,唯獨不能對顧寧用手段。
顧寧或許是他內心裏面最後的一片淨土。
他可以去算計任何人,唯獨不能去算計顧寧。
顧寧頓了下,她多聰明的人啊。
哪裏能不明白之前周致遠那未盡之語。
她沉默了下,然後朝着安老爺子那邊低語了兩句話,安老爺子明顯皺眉,有些不贊同。
顧寧卻低聲道,“爺爺,周致遠只有我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對周致遠的心疼。
這是女人對男人的心疼。
都說顧寧心腸冷硬,但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纔是最心軟的那個。
安老爺子聽到孫女這話,他嘆了口氣,“你不後悔?”
在這種場合,陪着周致遠一起出席招待客人。
他明白,顧寧明白,周致遠明白,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
顧寧擡頭,語氣堅定,“不後悔。”
她不去,可能會後悔。
看着這樣的周致遠,她會心痛,會難過,也會心疼,但是唯獨沒有後悔。
這話一落。
安老爺子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了。
他不看好周致遠,他更看好自己的學生趙建安。
在老爺子看來,過日子就得找趙建安這種的,性格溫潤,對人包容,而且工作原因,讓他的人身幾乎沒有任何安全危險。
但是,周致遠不一樣。
周致遠完全是趙建安的相反一面,他性格冷峻,錙銖必報,而且他的工作還無時無刻不充滿着危險。
甚至,連家庭都是一團亂麻。
這樣一個周致遠,安老爺子如何放心,把顧寧交給他呢。
顧寧知道安老爺子的意思,她抿着脣笑了笑,“爺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這——
安老沉默了下,笑罵道,“滾滾滾。”
對方不願意,他們當長輩的又能怎麼辦呢?
顧寧輕輕笑了笑,隨即找到周媽,要了一朵白色的花,掛在了胸前,隨即,走到了門口和周致遠並排站立。
她的突然到來,讓周致遠愣了下。
“你——”
目光在掃到顧寧胸前的那一朵白色的花,他瞳孔縮了下,語氣晦澀,“顧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顧寧點了點頭,“知道。”
她平靜地和他對視,“周致遠,你會趕我走嗎?”
周致遠本來想趕她走的,她這麼一站,未來就和他周致遠綁得死死的了。
聽到顧寧的話,他驟然沉默了下去,有些苦澀道,“你何必呢?”
把自己賠了進來。
顧寧扯了扯嘴角,她問,“當初我掉下山,你明知道下去可能是死路,那你又爲什麼會下去呢?”
當初野狼撲過來咬她,明知道過來可能會受傷,也可能會沒命,但是他爲什麼又沒有任何顧忌地過來了呢?
這一切,哪裏有爲什麼呢?
不過就是喜歡,就喜歡了。
僅此而已。
這——
周致遠沉默了許久,“寧寧,你想清楚了,你若是站在這裏,我是不會在放你離開了。”
原本,他不想把她拉到周家這個泥潭地。
可是,如今她自己跳了進來。
其實,也就是愛一個人,恨不得給對方天底下最好的東西,纔會覺得周家是個泥潭。
其實,並不然。
周家現在只剩下周致遠一個人,或許曾經這裏面是一個泥潭,但是如今,那泥潭裏面的陳年淤泥,已經被全部清理了出去。
並且換上了一湖乾淨的水。
周家,現在是大院裏面最乾淨的一家。
因爲,周家,是屬於周致遠一個人的周家。
顧寧聽到這話,她眯了眯眼睛,“周致遠,你死定了。”
“你竟然還敢有這種想法?放我離開?”
周致遠那一顆冰冷了好多天的心,就這樣,慢慢地再次溫熱了起來,甚至,他還能聽到裏面的心臟跳動聲。
咚咚咚。
如同擂鼓,一聲高過一聲。
周致遠側頭看着她,說,“不會,永遠不會。”
在今天之後,他再也不會有這種想法了。
“這還差不多。”
顧寧咕噥了一聲,眼看着有客人進來了,頓時站直了身體。
只是,看到來人時,她臉色頓時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