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瞳眸深處，更是閃溢着幾番詭譎。
偏生她的語調，雲淡風輕到了極致。
彷彿在說着一件很尋常不過的事情。
羅培這一刻，整個全身都在顫動着。
小鼻涕蟲……
這是當年，那個驚才絕豔的女人，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對她的稱呼。
彼時，他每次跟隨師父身後，遇到那個女人時。
女人總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說：“小鼻涕蟲，就愛跟着你師父做跟屁蟲。”
而小小的他，則總會被她調侃得羞紅了臉，奮力地反駁一句：“我纔不是鼻涕蟲！”
“你……”羅培渾身大爲震顫着。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
另外一隻手上的酒瓶，則是因爲他的震驚，再也不受控制地自掌心之中往下掉落。
他張了張脣。
久久，這才顫抖着聲音，甚至連話都說不利索，試探性地問着——
“莫……莫不是，靈主？”
月輕塵手指點了點掌心中的小小的天命塔，而後再對着羅培道：
“你活了這麼多年，便是爲了守護天命塔嗎？小鼻涕蟲，苦了你了……”
轟！！
一道驚雷，完全炸開在了羅培的心上。
這一次，羅培再是無法控制得住，整個人後退兩步，轟然跪倒在地。
“靈主！竟真的是您！”
“是我有眼無珠！竟連靈主都不曾認出！”
“我方纔就說，到底是什麼人能夠撼動得了這忘川海，原來是靈主您與神龍之主！是你們！！”
羅培丹神，幾乎喜極而泣。
遠處，東後看着這裏的一切，目瞪口呆——
日月府奉爲至上賓的羅培丹神，竟對她兒媳婦下跪了？
東後只感覺心臟都要被炸碎了。
“起來吧，小鼻涕蟲，不知者無罪，況且……我也是纔剛想起過往的一切。”月輕塵眯着眼睛，說道。
她沒想到，那無數段封存了那麼久遠的記憶，竟在這忘川海的壓迫下，重新閃爍回了她的腦海之中。
羅培丹神緩緩起身。
月輕塵眉頭淡動，問——
“你都長這麼大了，你師父他們如今……”
羅培聞聲，雙拳緊握。
哪怕時間已經過了太久太久，哪怕他已經削骨剔肉了無數次。
但是，他還是十分清楚地記得當年的那件事。
“師父不在了，離世之前，將天命塔交給我，他告訴我，神龍之主告知他，有朝一日，靈主您會回來……”
月輕塵指尖微微一顫。
“是風青瑤？”
“是。”羅培垂下眼瞼，眼底之中，掛上了寒涼。
當年那一戰，風輕輕靈主以一己之力橫掃千墟，成了名譽天下的第一女神。
那一戰，震動千墟。
所及之處，讓人聞風喪膽。
也是那一戰，靈主身負重傷，閉關休養。
誰料，就在養傷之際，被風青瑤暗算，落了個悽慘下場。
“又是她……”雖未與風青瑤交過手，但是，腦海之中有關風青瑤的一切記憶，還是讓月輕塵忍不住釋放出了凜冽的殺戮。
“靈主，您莫不是又見到她了？”羅培驟然神色緊張了起來。
如今在這下界，若是被風青瑤知道，只怕後果很慘。
他之所以按照神龍之主的旨意，來到下界看守天命塔。
也是因爲神龍之主早有打算，讓靈主在下界輪迴，以此泯於衆生，躲過風青瑤的注意。
“不曾。”月輕塵搖頭，“不過，會見面的……”
羅培淡淡蹙眉，擡手朝着月輕塵探去。
這一探，輕嘆息了聲。
“靈主，你好像，還不夠……”
月輕塵挑眉，“小鼻涕蟲，你還真是長大了……”
羅培扯扯脣。
“靈主如今有何打算，別是這個時候就想去找風青瑤吧？？”羅培感慨萬千之後，終於恢復了神緒，認真地問着月輕塵。
月輕塵拖着下巴。
“不着急，事情很多，我還有點忙。”
她尚未找到神域的那一塊靈魂碎片。
羅培原本提着的一顆心，這會兒竟是狠狠地緩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月輕塵：“……”
羅培又道：“承蒙當年靈主指點，我如今已經修煉到了丹神境地，若是靈主需要，我願意在所不辭貢獻上一切。”
羅培說這話的時候，整個人的表情，十分地堅毅與認真。
月輕塵輕笑。
須臾，則是一拂袖。
“好，我不會客氣的。不過現在，你還是回到原本的地方去，別因爲我的出現打亂了節奏。”
羅培看着眼前的少女。
雖然她的模樣與記憶之中的女子，不甚相同。
卻最後，笑了起來。
眼底浮現出了些許淚光。
“好。”
靈主既然回來了，那一切，就都有希望了。
……
眼前那偌大的忘川海，就這麼被劈成了兩半。
月輕塵與龍司絕，順着兩半忘川海中央的礁石，朝着外頭走來。
羅培眼下，早已經遠去。
東後急不可耐前來問——
“兒子，兒媳婦，你們都說什麼了？”
方纔距離太遠，她未曾聽得見他們的對話。
卻清楚地看到羅培對月輕塵下跪了。
龍司絕臉上跳躍出了些許無奈。
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說起。
若是讓東後知道了真相，只怕東後會以爲他們被這忘川海震得神智不清了吧？
“沒事，他向我下跪道謝的。”月輕塵輕笑着勾勾脣，雲淡風輕地說道。
她不願意讓任何無辜的人，牽扯到她的仇恨。
東後這纔再度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濁氣。
“那便好……實在是嚇死我了……”
“天命塔已取，東後，我們如今去往何處？”
東後勾勾脣，道：“回程。”
飛天獸從半空再度飛速地掠起。
一行三人，倒是不着急回日月府了。
按照那龍翼所言，日月府內，定有叛徒。
他們得先抓住內鬼再說。
而另外一邊，東神域的皇宮之中。
龍臨霄在忘川海畔，爲了從‘天道’手下保住性命，自斷了自己的天龍血脈。
他回到了皇宮之中，躺在寢殿上，原本那雙金色的眼睛，光芒已經逐漸地暗淡了下來。
彷彿失去了光澤一般。
“爲什麼？爲什麼都對本太子這麼不公平！”
他憤惱地平躺在牀榻上，一雙手用力地砸打着身下的牀榻。
天龍血脈沒了……
他，便徹底地涼了……
他不再擁有那人上人的血脈了。
“太子殿下，莫要着急。”斷了一臂的龍翼，在處理了自己的傷口過後，已經從外頭走了過來。
龍臨霄轉過眼去，看着龍翼。
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若非是他要對付這個龍翼，他豈會被天道責罰？？
充其量，都是這個龍翼害的！
“太子殿下，我知道你心生不滿，但是，已經到了這時候了，你必須穩住。”龍翼垂下眼眸，輕聲道。“雖然沒有拿到天命塔，但是總歸，您還是這東神域的太子殿下，只等您登上了皇位，無論您變成什麼樣，您依舊是天下最尊貴的人。”
龍臨霄死死地咬着牙。
原本他想等着東皇的頭七過後，再舉辦登基大典。
可是，如今這一變故突生。
他徹底地沒了安全感。
他擔心自己喪失了天龍血脈的事情會被護龍隊以及東神域各族發現。
若真如此，到時候，他便再也無法踏上皇位了。
思及此。
他暗沉下眼來，大手一揮。
“傳令下去，本太子於昨夜做夢，夢到了父皇。父皇託夢於本太子，稱東神域不可一日無主，唯獨本太子儘快登上皇位，父皇方能儘早安息。”
他一邊說着，一邊慢悠悠地擡起了眼來。
眼底全是貪婪的喜色。
“本太子將於明日良時，正式登基。還請西南北神域皇室權貴，全都來此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