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底下學員們沒忍住,笑出聲來。
辛苒一個人尷尬站那裏,勉強維持着笑,解釋:“我是真心覺得墨老師說得很好……”
可惜墨子非沒理會她的解釋,徑直朝小天王那走,“接下來,我給大家簡單彈奏一曲。”
終於鬆了口氣,小天王趕緊讓位,並帶頭鼓掌,“大家的掌聲在哪裏?!!”
熱情的掌聲打破了尷尬的氛圍。
從始至終無比淡定的墨子非,起手,落下。第一個音出來,便叫底下肅然一靜。
音樂聲流淌,音符跳動間,衆人彷彿被帶入演湊者的世界。
一瞬間,好似看到了廣袤的草原。
碧藍的天空,朵朵白雲飄浮。草原上遍地開滿三色堇,繽紛多彩。
少年長身而立,劍指蒼穹。
一劍凜然揮下,劍氣震碎一片繁花。
轉身抽劍,花隨風環繞周身,一招一式,充滿少年郎“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猛氣勢。
聽衆能從音樂聲中,聽出少年的堅定,那股不服輸的韌勁。
美妙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感覺“看”了一會會兒的練劍,音樂便結束了。
墨子非落下最後一個音,一瞬間又將人們拉回了現實。
“想必,我方纔傳達的情緒你們都已經感受到了吧。”墨子非淡淡說道,“我不要求你們要達到這種水平,但至少,我希望你們交給我的作業裏,能讓我感受你的音樂裏的情緒。”
學員們齊聲喊道:“謝謝墨老師的指導,我們會努力的。”
“聽君一曲,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高山流水遇知音’。”小天王豎起大拇指,讚歎不已,“墨老師,你是這個。”
[非你不可:這人不會說話就別說好嗎!!根本不是同一個等級的,拿伯牙子期來類比,是看不起誰呢!!]
直播間的觀衆們同樣聽了墨子非的鋼琴曲。他們的感悟比這些普通人要深一些。
高山流水遇知音爲何要用一個“遇”字?不正是因爲,彈奏的曲子裏面蘊含的感情,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感悟到。所以,纔會表示“遇”知音,是一件難得的事情。
但是,墨子非的曲子不是啊。
他是霸道地將曲中包涵的感情凝練成一個領域,但凡聽到曲子的人,都會被動直接拉進他的領域。不管是否願意,都得被迫感受一遍,曲子的情緒。
[貓咪沒有九條命: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修者屈指可數。大佬不愧是大佬,牛批!]
[我家住東海邊:蹲在安置房蹭着無線看直播,給大佬點個贊/強]
[非你不可:樓上,你那天有看到治安隊的人嗎?我聽說他倆都被逮捕處罰啦?]
[我家住東海邊:官方公告都出來了,一看就是沒有好好喫瓜的人/摳鼻]
他不僅把處罰公告貼了出來,還將逮捕視頻發了出來。
難以想象,兩位動輒鬥得昏天黑地的大能,在治安隊面前,卻仿若小雞仔,被那黑衣武服男人一手一個拎起,完全反抗不能。
也難怪修真界一直流傳着,治安隊的人是來自更高一級的世界。
[貓妖真有九條命:哈哈哈,視頻保存了。你快刪掉吧,等龍媽出來,你就完蛋啦]
[土豪龍媽:呵呵,你們當我華頂沒網的嗎?!!]
[我家住東海邊:……匿了匿了]
見道友們聊得歡快,呆在休息室內看直播的龍崽崽跟着笑了起來。
新來的小助理窩在沙發,腦袋一點一點,已經困得睜不開眼。
他昨晚熬夜加班,今天被派來帶小孩。一開始還以爲會是苦差事。沒想到,墨老師家的小孩兒這麼乖巧,自己一個人玩平板,根本不需要他陪玩。
精神一放鬆,身體就開始覺得疲倦,犯瞌睡。
[wuli非非:話說,非非曲子領域中出現的少年是非非本人吧?好嫩!]
[貓咪沒有九條命:劍法精妙,而且那一片三色堇草原很好看,各位知道是哪裏嗎?想帶我家貓咪去旅行打卡]
[非你不可:不一定是修真界吧。非非去過很多世界的,沒準是其他小世界呢]
[龍崽崽:是修真界。]
方纔聽到曲子的時候,龍崽崽就想起來了,那是雪原結界內的世界。
他記得那一大片的三色堇,都是非非親手種下的。
那時墨子非正年少,跟着師尊修煉,學習各種法術。
那時候的墨子非還不像現在這樣總是一副遊離世界之外的淡漠樣子。他少年時性格挺活潑,好奇心很重,總會追着師尊問這問那,但也非常聰明,凡事一點就透。
各種法術更是一學即會,彷彿天生爲修煉而生。
頑皮的他也曾做過揹着師尊偷偷摸摸下山的事情。他第一次下山後,染了一身血,沉默良久。
只爲贈送一朵三色堇,道上一聲“師父生辰吉樂”。
從那之後,師尊每年的生辰日,墨子非都會親手種上一株三色堇。
他說:“師父曾說這裏的景色皆是虛幻。可,我手中的花卻是真。我亦是真。”
龍崽崽回想着,便覺得腦袋開始泛起微微疼痛感。
餘光瞥見一頭磕在沙發靠背,差點醒過來的小助理,龍崽崽本能指尖一點,讓小助理昏睡過去,一頭紮在沙發裏。
龍崽崽腦袋抵着桌面,雙手抱着頭,食指扣着龍角。
腦海中畫面不斷閃過,他終於想起音樂領域畫面的後半段。
少年一劍削斷一大片三色堇,逆光而立。
他收劍,單膝跪下,決絕道:“師父,我終究還是辜負了你的期待。我不願接任命理師,我要去找尋我自己的道。”
那一日,是師尊獨居雪原來,第一次下山。
咸陽酒館,兩人對坐,共飲一罈新豐酒。
夕陽西下,師尊目送少年策馬遠去。
許下約定,來日再暢飲一番。
然而……
待墨子非錄完節目,來休息室找龍崽崽的時候,便見他醉醺醺地抱着酒罈子,喃喃在那兒數着“六十三、六十四……九十八、九十九”。
抱着酒罈子灌了一大口酒,龍崽崽哭着問:“爲什麼少了一個?我記得明明有一百壇的。明明有一百……”
“師父,你醉了。”
墨子非面無表情地搶走龍崽崽手中的酒罈,食指抵在他額間,令他強制睡過去。
室內堆着一罈罈新豐酒,其中三壇酒已經空了。
小助理躺在沙發,睡得跟死豬一樣,打起響亮的呼嚕。
醉酒的龍崽崽,臉蛋紅撲撲的,沉睡了也不安穩,時不時啜泣,眼角不斷淌下淚水。
“你沒記錯,是我不好。”
墨子非輕聲唸叨一句,一揮手,將所有的酒罈子收進儲物袋。抱着龍崽崽瞬移回酒店。
唯餘直播間的道友們一臉懵逼:
[雲養龍:怎麼回事?崽崽這邊咋突然黑屏了?]
[土豪龍媽:方纔就看大佬心不在焉的,是崽崽出事了嗎?]
[非你不可:應該沒事吧,不然非非不會還配合地坐這裏啊]
[我家住東海邊:哦豁,崽崽又偷喝酒了,一喝酒就哭的毛病真是可愛]
[雲養龍:得,全黑屏了……]
墨子非坐在牀邊,輕輕擦拭着龍崽崽的淚珠。
褪去僞裝後,龍崽崽額間的綠芽已然長出了三葉草的模樣。
“三葉草”原是命理師的信物,一個名爲“非攻”的法器。
可萬般變化,可存萬物。
墨子非曾隨身攜帶着“非攻”一起渡過數千年,他自然知道里面裝着九十九壇新豐酒。
他還知道,每一罈酒,都代表着師尊獨自等待他歸來的歲月。
整整百年,等來的卻是毀滅……
墨子非取出一罈酒,打開蓋子,猛地仰頭傾倒。
酒水順着嘴角流淌而下,滑過喉結,沒入純白衣襟。
一口氣喝完一整壇酒。
隨手將酒罈放在牀頭櫃上,墨子非俯身斜靠着牀頭。
他雙手握着龍崽崽的手,額頭貼着他的手背,低聲訴說。
“師父,我既希望你能想起從前,卻又怕你想起從前。”
“師父,我該怎麼辦?”
.
枯坐一夜。
墨子非眼睛一錯不錯地凝視着龍崽崽。
上半夜,龍崽崽一直在啜泣,睡不安穩。等到後半夜的時候,還發起高燒。
因爲龍崽崽的身體情況較爲特殊,沒法喫丹藥進行治療。所以墨子非只能用最原始的笨辦法,用毛巾隔着冰袋冷敷,幫助他降溫。
一直忙碌到凌晨五點鐘左右,體溫回落,龍崽崽終於安睡了。
窗外的太陽緩緩爬起,陽光穿透窗簾,給房間添上了一層暖色。
光線從牀腳一路徐徐攀爬至牀頭。掃過龍崽崽眼瞼時,龍崽崽的睫毛動了動。
迷迷糊糊睜開眼,龍崽崽下意識擡手揉了揉太陽穴。
宿醉的感覺有點糟糕,頭疼,渾身無力。
龍崽崽定睛一看,恍然發現坐在牀邊的是墨子非。當即露出做錯事的心虛表情,急忙認錯:“對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喝酒了,嗚嗚~腦袋好難受~”
沉默片刻,墨子非輕輕“嗯”一聲,伸手去給他揉太陽穴。
陽光照射在龍崽崽臉上,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龍崽崽眼中複雜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