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海水翻涌着,閃着電光。整片汪洋大海已然成了白龍的領域。
墨子非執劍,懸浮在海面。
一聲龍嘯,十數條水龍捲驟然形成,溝連天地。
暴雨傾盆而下,風聲呼嘯。
赤血天雷融入到千絲萬縷的雨水中,不着痕跡地侵襲墨子非。
獵獵飛舞的法衣衣襬不慎觸碰到一縷天雷,竟叫它破開了法衣自帶的防禦,灼燒出一個小洞。
眉心一蹙,墨子非拂袖,再次給自己周身布上一層靈力護體。
長劍朝着水龍捲一劍揮去。
對半劈開水龍捲,餘威叫海面破開一道深深的溝壑。
龍尾一擺,海面掀起萬丈高牆,在浪潮聲還未曾傳來前,率先壓向墨子非。
面向墨子非這一面浪牆,化水爲冰,尖銳的冰凌冒着寒光。
其上附着了白龍的靈力,威勢驚人。
墨子非以劍抵擋,劍身摩擦過冰凌時,閃出道道火花。
強大的力量,推着墨子非不斷後退,險些被壓扁在身後的山崖。
他使用空間之力,脫身而出。
冰浪牆拍在山崖上,兩敗俱傷,皆碎裂成無數塊,墜入海里。
“嘖,不錯嘛。”
墨子非回頭望了一眼墜落的石塊、冰塊,玩味地評價了一句。
一個閃身,猝然出現在白龍腦袋頂上。
墨子非拍了拍腳邊的一根龍角,低頭對白龍道:“說實在的,就這麼殺了你,我都覺得有點惋惜。”
他見過的龍不少,但像眼前這條這麼符合他心意的龍卻絕無僅有。
白龍乃是天地孕育的神龍,集修真大世界之靈韻。
無論是此間天道偏愛龍族時,還是轉而偏愛人類時,這白龍都始終是天道“心尖尖上的生靈”。乃至於,白龍的悲喜能一定程度上影響到天地。
“本座正好缺個坐騎。若你願意,本座可助你拔除七情六慾,斬斷交纏的命線。”
斷七情,絕六慾,便也意味着神魂不再完整,修爲不會再有寸進。
但與性命相比,還是會有不少人情願選擇活命。
墨子非曾遇到過不少,因一時意志不夠堅定,陷入情網。待執法者找上門後,悔不當初,拋棄情人、子嗣,懇求他饒對方一命。
哪怕活下去的代價,是親手殺死愛人和孩子,此生無情無慾,修爲止步。
想要拔出七情六慾簡單,想要斬斷命線卻難。
看不上眼的人,墨子非連出手一救的興致都沒有。
“休想!”
白龍劇烈搖晃腦袋,想將人甩下去。
他一頭猛地扎進海里,朝着深海橫衝直撞。
“嘖,何必如此倔強呢。”
墨子非不甚在意地感慨一句,手中長劍狠狠扎進白龍龍首。
一聲尖銳的龍吟響起。
整個東海開始震盪,海底火山猛地噴射出熾熱的岩漿。
龍血滴在海水中,化爲一條條金色的鯉魚,一波波朝着海面游去。
一片一片龍鱗,散落在海底,化爲一株株血色珊瑚。
白龍掙扎着,一路墜向海底深淵……
恍惚間,白龍想起,這裏便是龍淵,龍族的魂歸處。
他曾是龍族的神龍,乃是龍族供奉的龍族之祖。
可他聽天由命,背棄了龍族。
深淵彷彿沒有盡頭,他不斷地往下墜落。
慘死龍族的怨氣匯聚於此,耳邊似有千百人在不斷哭訴着,怨恨着。
怨氣侵蝕他的身軀和神魂。彷彿有無數張嘴,在撕咬着他的神魂,尖銳刺耳的龍吟聲不斷在腦海中迴響。
沒了龍筋和龍骨,白龍宛如一條軟趴趴的四腳蛇,任由怨氣宰割。
他虛弱得連眼睛都無法睜開,呼吸越來越緩慢。
呼出的每一口氣,好似都在抽走體內的生機,痛到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無盡的黑暗中,傳來一道聲音:
“最後再問一次,你可願隨本座離開?”
隱約間,白龍看到了一抹銀光。看不清那影影綽綽的人影,但他知道,是那個執法者。
白龍努力睜開眼,想要看清楚那人。眼皮卻不聽使喚地緩緩閉上。
恍惚中,終於明白,原來他的軀體早已冰冷。
支撐着他的,是他早已凝練出實體的神魂。
“你……”白龍用神念傳達了自己的意思,“不是他。”
不是他等的那個人。
縱然,是同一個靈魂。但眼前這人,卻不是他親手養大的徒弟,不是他心心念念等待的徒弟。
他終究是,沒能等到他的小徒弟。
“被剝離七情六慾和記憶,即便活下來了,那個也不再是我。”
墨子非碾了碾腳下的美若珊瑚的純白龍角,冷嗤:“呵,冥頑不靈。”
腳尖挑起白龍的下顎,“忤逆本座,罪加一等。”
在龍筋一端打了個活結,套在龍首上,收緊後,像拖死豬一樣拽着往前走。
他一路從東海龍淵,走到了雪原之巔。
“這便是你常居的地方吧。”墨子非道。
雪原之巔有很濃郁的白龍的氣息。
墨子非一眼就看穿雪原結界裏的異空間。冷笑,“守不住心神,避世而居有個屁用。”
避世也好,入世也罷,都只是外在的誘因。唯有管得住自己的心,方得始終。
他拽起龍腦袋,對上白龍眼瞳渙散的眼睛,“你便在此好好反思,何時認錯,何時放你出來。”
“不過,我這人沒什麼耐心。過了時限,你就只能魂飛魄散了。”
掌心抹了一把長劍,變出九把一模一樣的長劍。
墨子非在雪原之巔佈下九星困陣。
九把長劍,分別刺入四足、龍尾、心口、咽喉和雙目。將白龍死死釘在了雪原山壁上。
法陣囚禁了他的神魂,日復一日地消磨着神魂。
“後會……”墨子非指尖滑過白龍鬍鬚,輕笑,“無期。”
一眼就能望透的倔強白龍,墨子非明白,他不可能會認錯。
扣上銀白麪具,揮一揮衣袖,帶着一絲絲的遺憾,從容離開。
卻不知,這將會成爲他此生揮之不去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