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就有一家農家院落，房子有些破舊，蘆葦和竹木編扎的籬笆有些地方已經腐朽，院內同樣有一個蠶棚，一個農婦帶着一男一女兩個孩童正在給蠶喂桑葉，還有一個三四歲的光屁股孩童坐在一堆桑枝中間摘着桑果喫的滿身汁水。</p></p>
看着一羣身挎刀劍弓弩的人在自家門前下馬，農婦驚恐的把三個孩子護在身後。</p></p>
“你勿用害怕，我等是出門遊玩，有些口渴前來討些水喝！”陳旭擺手阻止了一羣準備衝進去的護衛，站在院子門口拱手微笑着打招呼。</p></p>
“諸位……諸位老爺請進來吧！”看着陳旭彬彬有禮的樣子不像是壞人，農婦微微放下心來，邀請陳旭等人進院子，然後讓兩個孩童去房間打水。</p></p>
幾個護衛站在院子門口護衛，陳旭和江楚星江楚月帶着幾個少年走進蠶棚，沒有了濃烈的陽光，瞬間變感覺清涼許多。</p></p>
不一會兒兩個孩童擡過來一桶涼水，幾個人各自用葫蘆瓢喝了一通之後，陳旭看着架子上正在嘁嘁喳喳如同下雨一般喫着桑葉的蠶，很是好奇的仔細觀察了一番。</p></p>
養蠶在南方很流行，特別是蘇越揚州一帶，後世的絲綢基本上都是這兩個地方出產的。</p></p>
陳旭雖然知道種桑養蠶，但卻從來沒見過，更沒見過用蠶絲防線織綢，於是和顏悅色的詢問了農婦一些關於養蠶織綢的事，農婦也小心翼翼的仔細回答。</p></p>
華夏養蠶的歷史非常悠久，從夏朝就已經開始有目的的養蠶採繭，不過那個時候的蠶幾乎都是野蠶，蠶的種類也好幾種，有柞蠶、桑蠶、椿蠶、棘蠶等，並非所有的蠶都喫桑葉，因此養蠶獲取蠶繭的質量也差別非常大，到了商朝，隨着農耕文明的快速發展，養蠶開始慢慢正規化，王室已經有了專門的蠶官，而且出現了蠶神開始祭拜和供奉，養蠶已經上升到國家層面，甲骨文和青銅器上也出現了蠶、桑、絲、帛等字。到了周朝，有“親蠶”制度，天子和諸侯都有“公桑蠶室”，夏曆二月浴種，三月初一開始養蠶，對浴種、出蟻、蠶眠、化蛹、結繭、化蛾等蠶的生長形態，已有一定認識，養蠶的技藝趨於成熟。到了戰國時期，養蠶在南方已經非常普及，絲綢也已經開大量出現。秦漢時期，絲綢已經開始從王室公卿往富裕家庭推廣，但因爲絲綢製作極其耗費時間而且珍貴，價格堪比黃金，數十石糧食才能換到一匹絲綢，即便是質量最差的絲絹平民也無法消費，因此絲織物品還屬於絕對的奢侈品。</p></p>
根據農婦的說法，眼下一年可以養兩季蠶，家裏有十畝桑田，如果沒有病蟲害可以收穫十來斤蠶繭，而且秋冬閒暇可以抽空紡織兩三匹絹帛，剩下的蠶繭除開孵化留種之外，只能晾曬將蠶蛹殺死之後出售，而紡織的幾匹絹帛要繳納桑田稅，剩下的出售給官府，每匹絹帛三百錢，看似價格是麻布的十餘倍，但養殖和紡織難度卻是麻布的十倍不止，因爲種桑養蠶耗費精力和時間，無法種田，全家人喫的糧食都需要從官倉和糧商處購買，算下來也堪堪只能得一個溫飽。</p></p>
而看着農婦和三個孩子以及這個家庭的境況，陳旭也知道養蠶人的辛苦和收穫不成正比。</p></p>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p></p>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p></p>
這些後世的感嘆，在這個時代表現的更加明顯。</p></p>
“你丈夫去了何處？”一直跟在陳旭身邊的江楚月問。</p></p>
“夫君兩年前下湖捕魚，船翻跌入水中……再……再也沒回來……”婦人瞬間眼圈發紅眼淚流淌下來。</p></p>
“唉~~”陳旭忍不住仰天長嘆一口氣。</p></p>
“這種事天下到處都是！”江楚星在旁邊搖頭說。</p></p>
“二兄說的是，徐郎無須嘆息！”江楚月真的如同一個小媳婦一般輕聲安慰。</p></p>
陳旭輕輕看了江楚月一眼，然後看着涼棚下的擺放的十餘個蠶匾和三個衣衫破舊的孩童，從衣袋裏掏出一枚五十錢的八卦通寶遞給農婦說：“多謝你的水，這些錢你留着，我等打攪了，告辭！”</p></p>
農婦呆愣愣的拿着一枚嶄新的紫色錢幣，滿臉淚水的看着陳旭等人出了院子策馬而去，很快消失在蘆葦和桑田之間。</p></p>
天下悽苦之人何其多，光靠陳旭一個人也解救不完，也解救不了。</p></p>
因此陳旭也不會給她幾百幾千錢來裝闊綽。</p></p>
他需要做的就是不斷的去改革，改變這種平民種田養蠶卻仍舊貧苦的生存狀態，推動商業改革只是加快物產流通的方法，商業發展帶動農產品的增值，但這種聯動在一時半會人還看不到太大的效果，最主要的是還需要改變官府對於農民這種畸高的稅收壓榨和各種徭役，降低農稅，廢除徭役，允許農民自由出售他們的一切物產，讓農民獲得本該獲得的利益。</p></p>
如果放開絲綢的民間買賣，允許富豪商賈穿戴絲綢，廢除嚴格的等級觀念，絲綢的價格必然會水漲船高。</p></p>
但這個任務卻任重而道遠，起碼也是在數年之後了，像這樣的家庭不知道究竟能夠堅持多久。</p></p>
還有就是如果不改變這種近乎於原始的桑蠶養殖和紡織方法，一年光靠手工織三五匹絹是絕對無法富裕起來的，一旦農婦病重，這個家庭瞬間就會破產，三個孩童也會淪爲孤兒。</p></p>
看來發明織機的事要提上日程了。</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