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龍州土司 >第六十二章 薛兆乾王鑑狹路逢,代月刀長埋塵土中
    陳麗娘走後,薛兆乾和廣武十二騎餘下十人靜候多時,與帶着兩千土兵的王鑑在碓窩梁狹路相逢。

    一見到薛兆乾,王鑑立刻吩咐手下對着天空放出一枚火藥響箭,以給從江油關方向而來的趙教大軍傳遞信號,示意他們已在此地找到了薛兆乾。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站在土兵最前面的王鑑,怒視着薛兆乾,呵斥道:“薛兆乾,可算找到你了,你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我是故意留下來等你的,不然你以爲你會找得到我?有本事就放馬過來!”一見到王鑑,薛兆乾腦海裏浮現起辛夷的面容,急切地詢問道,“在開打之前,我只想知道辛夷怎麼樣了,她醒了嗎?”

    王鑑不想讓薛兆乾知道辛夷的真實情況,爲了刺激薛兆乾,他故意撒了一個謊:“薛兆乾,你還好意思提辛夷,當日若不是你一刀砍向辛夷,她怎麼會傷勢過重而香消玉殞?你這個殺人狂魔,我王鑑今日就要拿你的血,來祭我幾位兄弟姊妹的在天之靈!”

    “什麼……”薛兆乾不知是計,聽到辛夷亡故的消息,霎時大腦一片空白。

    薛兆乾只覺得四周空蕩蕩的,所有的記憶在這一瞬間被擠壓摺疊,變成一把把尖銳的刀子,不斷凌遲着他虛弱的靈魂。絕望像是一張巨大的白布,捂住薛兆乾的口鼻,讓他不得呼吸,在生與死的邊緣苟延殘喘。原來絕望這種東西,不用眼睜睜目睹生離死別的場面,它只是輕描淡寫地抽走朝夕相處的心跳和脈搏,剩下一具行屍走肉般的軀殼,連恐慌與無助都不會再有了。薛兆乾以爲他會哭,可奇怪的是他卻沒有一滴眼淚流出來。他此時排山倒海的眼淚全部倒流進心裏,凝聚成苦海,如海嘯般肆意翻波。也許當一個人痛苦悲傷到絕望的時候,欲哭無淚纔是身體最真實的反應。

    看着薛兆乾的樣子,王鑑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他想要薛兆乾嘗一嘗失手殺死最心愛的人是什麼滋味。

    王鑑手下的土兵們爲保護王鑑,擋在王鑑前面一字排開,形成兩行,第一行蹲下,第二行站立,拉起弓對準薛兆乾等人。薛兆乾手下十人呈圓圈圍住薛兆乾,將他保護起來,把裝填好的弩搭在肩上,對準王鑑等人。

    王鑑的人使弓,薛兆乾的人使弩,雖說弩的裝填時間比弓長很多,但弩比弓的射程更遠,殺傷力更強,命中率更高。廣武十二騎絕非浪得虛名,善騎善射,名震江湖。雖然王鑑的兵馬遠超於薛兆乾,王鑑也不得不有所忌憚。

    徐公發現廣武十二騎少了兩個人,只有十個人,又不見薛兆乾其母,小聲提醒王鑑:“王土司大人,廣武十二騎一直都是十二人,今日所見少了兩人。屬下記得薛忠義病逝後,薛兆乾的生母還尚在人世,薛兆乾逃命不可能不帶上其母。依屬下之見,定是薛兆乾命廣武十二騎中兩人先送其母逃走,其餘十人與他留下來拖延時間,以免薛家被我們一網打盡。”

    王鑑想起薛兆乾還有一弟薛兆芝,也不在眼前:“薛兆乾,你娘和你兄弟薛兆芝逃去哪兒了?別以爲他們先跑了,我們就追不上。你最好老實交代,不然有你的苦頭喫!”

    薛兆乾不屑地笑了笑,揮舞着代月刀,冷若冰霜地說:“你想知道他們的下落,那就先問問我手裏的代月刀!”

    說罷,薛兆乾揮舞起代月刀,像是在對王鑑無聲的示威。一道銀光平地起,代月刀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又似游龍穿梭,行走四身。

    此時的薛兆乾心裏再無氣吞山河之勢。從薛兆乾主動提出要留在這裏斷後開始,薛兆乾就不打算活着回去,他寧願在刀光劍影中流盡最後一滴血,也不願毫髮無損地苟延殘喘。經歷了這一系列的變故後,薛兆乾快要撐不下去了,他覺得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他不能繼續每天悲傷地假裝不悲傷。他不能指責任何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無法原諒錯手殺了辛夷,他痛恨他這樣一個罪人,還有什麼資格苟活於世?活着,對於薛兆乾來說,不是痛苦的結束,而是痛苦的蔓延。最痛苦的永遠是活着的那個人。那漫漫無期的無望等待,那日日夜夜的寢不安眠,那望穿秋水的滿腔思念,那無處安放的苦楚悔恨,無一不讓他對活着感到畏懼不安。生,對於薛兆乾而言,是“痛不欲生”的生,“生無可戀”的生,“生不如死”的生。

    人生如斯,浮生半世。薛兆乾覺得他是老樹上的一片枯葉,在春風中枯萎,很快便會有新芽將他替代。四周一片大好春光,但已不是他能夠擁有的季節。他知道他的生命,不會再有春天。

    正當薛兆乾陷入沉思之際,徐公擔心廣武十二騎的強弩會傷到王鑑,低聲向王鑑建議:“王土司大人,依屬下之見,我們最好暫時先不要輕舉妄動,沒必要做無謂的傷亡,要是傷到王土司大人您就不好了。明軍的武器裝備優良,可抵擋廣武十二騎的強弩,等趙教率領的明軍一到,再拿下薛兆乾等人也不遲。我們早已發出響箭信號,他們應該很快就會趕過來支援了。”

    王鑑點點頭,半捂着嘴迴應道:“那我們現在就與薛兆乾拖延時間,等趙教的明軍一到,就一舉拿下薛兆乾他們!”

    王鑑和薛兆乾雙方陷入漫長的無聲對峙中,塑像般定在原地,誰也沒有說一句話,彼此都把千言萬語化爲如刀似劍的眼神,展開着一場沒有硝煙的激烈戰鬥。周圍的空氣令人窒息,鳥兒甚至不敢在這片土地上空飛過,生怕被一觸即發的戰火灼傷了羽毛。

    忽然,遠處的霧靄裏傳來一段令薛兆乾再也熟悉不過的聲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三哥,錯了就是錯了,你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我們回家吧……”

    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薛兆乾的弟弟薛兆芝!

    趙教攻破江油關後,在薛土司府裏發現了薛兆芝,薛兆芝並不知曉薛兆乾等人的逃亡方向,魏長餘提議把薛兆芝押解在身邊當作人質,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兄弟手足,薛兆乾多少會顧及薛兆芝的安危,他們好以此威脅薛兆乾,以不費更多的兵力拿下他。趙教、魏長餘帶着薛兆芝,率領大軍從江油關沿着薛兆乾等人留下的馬蹄印一路狂追。明軍在追捕的途中遠遠看見王鑑放出的響箭,得知王鑑已尋獲薛兆乾,便立刻快馬加鞭趕來,與王鑑的土兵形成前後圍攻,包圍了薛兆乾等一干人。

    見到薛兆芝的一瞬間,薛兆乾內心裏那一塊最柔軟的東西,頃刻間被擊碎了。薛兆乾深深地知道,弟弟薛兆芝可能是他生前能見到的最後的親人了。

    薛兆芝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狼狽不堪地被兩個兵卒從明軍隊伍裏押解出來,凌亂的髮絲垂在眉眼前,眼眶裏佈滿紅血絲,面對手裏握緊代月刀的薛兆乾,滿是哭腔:“三哥,我們回家吧……”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