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少瓊俯視着坐在桌邊的盛華南，眉眼冷凝至極：“我再問你最後一遍，我的孩子，到底在哪？”
盛老爺子滿眼的疲憊無奈，擡頭看她：“我也再說最後一次，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了。”
他心中無數情緒閃過，面上卻分毫不顯，只緊皺着眉頭道：“當初你親眼看見的，連……都是你親手埋下的，這都二十多年了，怎麼今天就鬧起這一遭了呢？”
盛少瓊突然平靜了下來，淡淡道：“可能是因爲，我快死了吧。”
“都說人在臨死之前會夢到最牽掛的人，這幾日，我總是夢見他，總聽見他說我們的孩子沒死，但過得一點也不好，讓我趕緊去救他。”
她轉頭朝盛華南看去，語氣平靜的彷彿在說什麼與己無關的事情：“大哥，我馬上就要死了，你就不能讓我死的安心點嗎？”
盛華南差點就被她氣笑了。
還夢見他，還他說他們的孩子沒死，那傢伙會說這種話纔怪了，騙鬼呢吧！
心裏知道是一會兒事，他又不能把這些話說出來懟她，最後也只能低着頭不說話。
卻不曾發現，盛少瓊正定定的看着他，鳳眸中劃過了若有所思之色。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門外傳了進來，盛華南立刻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躥起了身，快步應了上去：“老三你可算來了，你姑媽她……”
“她快死了。”盛時璟接口道，偏過視線看盛老爺子，繼續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盛老爺子：“……”
本以爲的救兵卻臨陣倒戈到了對面，這是要逼死他老頭子吧？
盛老爺子的視線在盛少瓊和盛時璟之間來回掃過，突然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就對守着門的盛管家道：“都出去，派人守着院子，誰來了也不許進。”
盛管家心中微微一跳，應了一聲是後就立刻退了出去。
盛少瓊以爲以她大哥的脾氣一定會死倔到底的，卻沒想到，房門才一合上，他就擡眸朝她看了過來，沉聲道：“小瓊，你想要什麼樣的答案？”
盛少瓊怔了怔：“大哥……”
盛老爺子伸手阻止了她，直接問道：“知道他沒死，接下來呢，你要怎麼做？”
盛少瓊心中狠狠一震，一直死灰一片的眸子在這一刻亮到了極點：“他沒死，他……”
盛華南突然提高了音量：“回答我，你要怎麼做！”
當然是找到他！
那是她和他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留給她的最珍貴的禮物，她當然要找到他，加倍的對他好！
她要把他帶到他面前，她要告訴他，他們的孩子沒死，他還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
不需要更多的言語，只一眼，盛華南就知道了她的答案。
眼中無奈痛色更濃了幾分，在盛少瓊追問前，他平靜的開了口：“所以，如果知道真相的代價是你，那個孩子，以及整個盛家的命，你確定你還想知道嗎？”
盛少瓊心中再度一震，連盛時璟都擰起了眉心。
盛少瓊難以置信：“盛家已經是京都四大家族，雖說排名上落後了鍾家，但誰人不知論起真實實力盛家還在鍾家之上，華國有誰敢放言覆滅盛家的？”
甚至更遠的地方……
他掃視着兩人，目光是兩人都不曾見過的深：“這個世界遠比我們想象的要浩瀚的多，盛家在華國是不錯，但放到整個世界，或許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小瓊，你應當知道的，但凡有一線可能，我都會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但你覺得你可以忍住嗎？”
“你可以忍住在知道了那個孩子還活着的情況下不去尋找他？”
“你可以忍住找到了那個孩子卻不跟他相認？”
“還是你可以忍住跟他相認了卻不在外面表現出來分毫？”
這其中牽涉的還有更多更多，多到即便到了他這個位置也無法想象，無法觸及，只能將所有的事情永埋心底。
直到他死去，隨他的骨灰一起埋入更深的地底。
再也無人知曉。
盛華南深深望着盛少瓊，問她：“你告訴我，這些，你可以忍住哪一個？”
盛少瓊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盛華南坐倒在了椅子裏，無力的揮了揮手：“你只要記住，他真的死了。”
盛少瓊失魂落魄的離開了，盛時璟看了盛老爺子一眼，一句話也沒說，擡步朝盛少瓊追了上去。
*
天瓊院。
“我沒事，你回去吧。”盛少瓊恢復了一貫懶倦的模樣，一邊替自己點了一支女士煙，一邊淡淡的對盛時璟說道。
盛時璟應了一聲，隨手替她捻好了被角便起身往外走去。
但只走出了三步，他便轉過了回了身去：“你相信我爸的話嗎？”
也不需要她回答，便繼續道：“我相信。”
他自然是信的。
這世上有如謝羲和一樣神奇卦算能力的人，也有古武者，異能者，就連他本身就已經是一個特例。
他自然相信世界之大非常人所能想象，也相信他爸的盛家覆滅之說。
但……
“他人可覆滅盛家，我亦可覆滅他人。”
“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盛時璟說道，用他一貫冷淡的語氣，落在盛少瓊耳中，卻讓她倏然擡起了眼簾。
怔怔的望着他。
逆着光，看不清面容，但盛少瓊卻似看到了當初的那人。
那一次，她帶領的小隊全軍覆沒，只她一人獨活的時候，那人也是這樣看着她，聲音堅定的對她說：“死是這世上最簡單的事，只有活着，纔有無限的可能。”
那一次，她活過來了。
卻在失去了那人，失去了他們的孩子後再一次死去了……
她似乎，從來都是一個懦弱的人，從來只會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任由自己的悲歡支配着所有……
無數的記憶從腦海中飛閃而過，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房間內早已不見了盛時璟的身影。
她看着已經燃到指尖的菸蒂，目光不斷的變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