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引暻夋進入混源之地，讓他知道了每一任羲皇都會爲了守護古神界而獻祭，這纔有了他的甘心赴死。”
“但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羲皇的獻祭是她身爲‘運’的歸宿，是這個世界賦予她的。”
“而暻夋決定代替她，結束她獻祭的宿命，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我可曾逼迫過他？”
“土元素神和空間元素神的死，同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更何況，他們爲了一己之私隱瞞下天煞的存在本就已是罪孽，他們死有餘辜。”
“還有卡戎和庚辰。”
“羲皇已隕，古神界不可無主，我在此時站出來不過是順勢而爲，我也從未想過佔據神首之位，只等羲皇歸來便會將所有雙手奉上。”
“可他們偏要一再的調查，一再的試探，想要打亂好不容易纔平靜下來的古神界，我身爲代神首，又如何能允許？”
“所以，”昊帝擡頭，只看着謝羲和一人，“我何錯之有？”
謝羲和看着對面的男子。
無疑，昊帝是俊美的，身上更有一股久居高位者纔有的尊榮貴氣，實力卓絕，風華無雙。
可此時此刻，謝羲和在他的身上只看到了扭曲。
她猜到了所有的事情都跟昊帝有關，甚至都是他主導的，卻沒想到，他的思想、觀念，已經扭曲到了這個地步。
什麼叫與他無關？
什麼叫他何錯之有？
謝羲和已經不太想和他爭辯是非對錯了，可看着對方臉上的自信淡然，她到底還是沒忍住怒氣，冷冷道：“這些事你覺得你沒錯，那天煞滅世一說呢，可曾有人逼迫你僞造出這樣的古訓？又可曾有人逼迫你進入九幽，煉化那至陰至邪的九幽陰氣？”
“還有，”謝羲和微眯着眸子，琉璃目中迸射出冷光，道，“古神的輪迴重生本是天道自然，不說我，就是另外三名古神也已經輪迴了不下十次。”
“唯獨你，古神昊夨，沒猜錯的話，這還只是你第三次輪迴後的軀體吧？”
“這些，你又要作何解釋？”
聽到謝羲和這聲聲的質問，昊帝卻依舊保持着微笑，道：“自然是因爲天道不公，秩序崩壞，我所作的一切，不過是想讓一切迴歸原點罷了。”
他的目光漸漸幽深起來，他朝謝羲和伸出了手，無比真誠的道：“羲兒，相信我，只要一切都按照我的設想進行下去，你也好，我也好，古神界也好，乃至整個世界，都會變得更加完美。”
“萬物生靈不會再被感情所擾，不會再有痛苦，不會再生出諸多的妄念，更不會再有紛爭，你也不需要再爲了所謂的宿命，爲了那些卑賤無用的生靈，一次又一次的獻出自己的生命。”
他眺望着遠方的虛空，望着界障之後那無數蠢蠢欲動的黑暗粒子，卻彷彿看到了自己所向往的世界，嘴角展開的弧度更加愉悅了，道，“一切都會變得更好的。”
“不，只有你。”謝羲和冷冷的打斷他，“被感情所擾，痛苦，生出諸多妄念，一再引起紛爭的，只有你。”
對上昊帝倏然冷淡的笑容，謝羲和神色不變，繼續道：“人活於世，有恨必有愛，有苦必有樂，有妄念必有期待，有紛爭也必有和諧。”
“昊夨，有一點你弄錯了，不是你覺得他們無用，他們就不需要存在了，他們的存在纔是天道自然，纔是理所應當，而你所作的一切，不過是你的一廂情願。”
“不信，你自己看。”
古神殿的屏障不知是何時消失的，無數人出現在了周圍，此刻正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昊帝。
他們不敢相信。
他們信仰了千年，崇敬了千年，供奉了千年的昊帝大人心中竟然是這麼想的。
他們無用？
他們卑賤？
他們竟然連是否該有七情六慾都無法自己做主了嗎？
誰要他自以爲是的爲他們好了？
誰要他主宰他們的命運了？
誰也不能替他們做決定！！！
所有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憤怒的目光，無形的氣場在半空中升騰，漸漸的匯聚在了一起。
只不過此時此刻卻沒有人注意到。
昊帝從人羣中收回目光，突然輕輕的笑了起來：“那你呢，你也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也認爲人就該有七情六慾，也認爲現在的世界很好？”
“哪怕這些是以你一次次的獻祭爲代價，也沒有關係？”
謝羲和微微垂下了眼簾，許久，久到昊帝都有些琢磨不透她的想法時，她終於擡起頭來。
她的聲音很淡，又帶着微微的啞，卻在此刻清晰的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道：“地球上有一句古話，叫做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也？”
她的聲音愈顯縹緲，道，“事實上，早在每一次獻祭之前，我都會復甦所有的記憶。”
她是運，匯聚了天地靈韻的運，也是能看過往，預知未來的運。
如此的得天獨厚，又如何會看不出自己的命運？
獻祭固然是她的使命，但同樣的，也是她的選擇。
她若不願，那便沒有人能逼迫得了她。
昊帝徹底愣住了。
還不等他消化掉這個信息，一道緊張的聲音便在他之前響了起來。
盛時璟在盛命的治療下壓下了傷勢，方一睜眼便聽到了謝羲和的這一番話，他神色一緊，立刻緊緊的扣住了謝羲和的雙肩，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道：“那這一次……”
有些畫面從腦海中電閃雷鳴般的劃過，盛時璟瞳孔一縮：“是虛空之中，早在進入古神界之前，你就已經復甦了所有的記憶？！也已經算到了自己的命運？！”
“對不對？！”
謝羲和掀起眼簾看他，臉上的寒霜一點一點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少見的柔和。
她擡手撫上了他的臉，聲音愈顯輕柔：“是，那個時候我的記憶就已經開始復甦了。”
所以她知道，在她和盛時璟之間，必定有一個人會犧牲。
而那個人，必須是她。
也只能是她。
“阿璟，你已經代替過我一次了，這一次，就讓我自己來吧。”
在盛時璟驟然僵硬的動作下，謝羲和緩緩的收回了停留在他眉心處的手指，比之往常更顯嬌豔的紅脣彎出了惑人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