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看到林平之帶着這“中年人”過來時,楊過便猜到了幾分,可這會聽林平之親口說出,還是極爲動容。
這“中年人”果然就是打遍黑白兩道無敵手、創下福威鏢局以來讓沿途所有歹人都聞名喪膽、以七十二路辟邪劍法叱吒江湖的林家遠圖公!
——當然他只是看起來像是個中年人,既然是林平之太爺爺,年紀想必沒有九十,也有七八十了。
林遠圖理應在福州城裏,離衡陽城有千里之遙,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林平之此時得意對楊過說道:
“殺退青城派的人之後,陳先生和我商議過幾次,說他深受重傷,雖然一路有你護送,但你和曲姑娘本身亦有其他難處...
所以我們即讓一位鏢師疾馳到江西南昌福威鏢局分局,以信鴿傳信到福州城裏,告知我太爺爺陳先生受傷一事,求他派人來援。
我沒想到的是,我太爺爺聽說了事情原委,竟是親自過來了。
但路途遙遠,這一來一去,卻也直到今天,他才趕到,剛纔我們湊巧見到莫大先生,他說你們在這劉家府上,又給我們指點了方位。”
楊過聽他說了一大段話,總算知道其中原委,不禁感慨陳先生畢竟心思縝密。
若不是陳先生有此一招,那今晚曲非煙受辱、己方四人也最終必難逃一死。
至於林平之提到的想不到林遠圖爲什麼親身前來,楊過當然知道原因。
陳先生肯定在飛鴿信件裏說明了青城派、魔教兩股勢力都可能威脅到福威鏢局一行人。
這種情況下,林家除了林遠圖自己過來,還有誰能解圍?
旁邊的紫衫龍王黛綺絲亦聽見林平之的話,震驚道:
“福威鏢局?先生是福威鏢局哪位,難道竟是林家遠圖公?”
林遠圖在南方武林打遍天下無敵手,聲名雖然可能不及黑木崖上那位不敗教主,可也相去不遠了。
魔教護教法王聽見這個名字,也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林遠圖看她一眼,微微點頭。
尤其她剛纔見識了林遠圖的身法之後,更加確信了這位福威鏢局創始人比江湖傳聞還要更可怕。
但她這次奉陽頂天教主之命前來捉拿曲洋,勢在必得,而且眼看就要成功,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所以黛綺絲退回到魔教隊伍中,隔着足有三丈之遠,才沉聲說道:“林先生,這四人按理和你林家毫無關係,你當真要管這件事嗎?”
林遠圖淡淡道:“我平之孩兒剛纔說的,就是我的意思。這四人中有一人對我平兒有救命之恩,我自然不能讓他、和他的同伴受人欺侮。”
語氣平淡,可暗含一種權威,是那種常年發號施令的人固有的說話方式。
蘇長老這時候說道:“林先生,您武功超凡入聖,自然遠勝我輩,可我教此刻人卻也不少,若是非要動手,我們拿您或許沒辦法,可您要護住這幾人,似乎也絕不簡單哪。”
林遠圖聽他這麼說,忽然笑了笑。
或者準確來說,他只是嘴角咧了咧,表達出一種笑的意思,但臉上看不出來有笑的表情。
他說道:“年前襄陽城發生了一場惡仗,雙方怎麼排兵佈陣的,咱們武林中人管不着,也沒興趣去了解。”
“但我聽說,當時有一日上,襄陽城那位名揚天下的郭靖跳下十丈高的城牆,衝殺北朝打頭陣的五百兵士。
當日他以一人之力,屠戮多人,自己卻毫髮無損,衝散敵人後,無恙躍回襄陽城裏,就這麼孤身一人,打破了北朝佈局一個月的攻城計劃。
北朝被他攪得銳氣盡消,當晚便連夜撤軍,幾個月未再攻打襄陽城。”
林遠圖將襄陽城的事蹟緩緩道來。
在場包括楊過都聽說過這事蹟,但此刻黑夜之中聽林遠圖敘述,又另有新的感觸。
黛綺絲聽完之後,接口道:
“襄陽城的郭靖大俠自然了不起,林先生您的意思是,郭靖能一敵五百,你自然也不懼我們這裏的區區百人?”
林遠圖道:“郭靖他年富力強,我卻是一把老骨頭了,當然比不過他。
但,今晚,我平兒這幾位朋友若是少一根汗毛,你們魔教這些人,不說全死光,得死一半陪葬。”
他仍是很平淡的說着,但黛綺絲、蘇長老,和在場所有魔教弟子聽完,心裏卻都升起了一陣寒意。
黛綺絲思考良久,忽然笑了笑,說道:
“我一介女流,可拿不定什麼主意了。只是聽了遠圖公這話,着實有些害怕,這就要回去好好躺着緩一緩。
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罷!”
她後半截的話是一字一頓的說出,似乎是想把決斷難題推給蘇長老。
說完,她竟真的頭也不回的離開魔教衆人隊伍,消失在黑夜裏。
蘇長老剛纔放出狠話,是想着己方隊伍幾位高手一起出手,再加上百餘教衆,怎麼也有一拼之力。
可如今武功比他要高的紫衫龍王都已經走了,他哪裏還敢再和林遠圖叫板?
所以他朝林遠圖抱拳道:
“閣下武功通神,咱們不得不佩服,自當回去稟明瞭我們教主,看看日後怎麼給閣下好好回份大禮。”
楊過雖然受傷、胸腹都痛得要命,聞言卻也不由得暗暗好笑:
‘這姓蘇的明明是在放狠話,回禮云云,自然是日後要報復的意思。可偏偏要說得這麼含蓄,估摸着也是怕林遠圖一個不開心,讓他沒有日後了。’
好在林遠圖沒有和蘇長老計較,還客氣道:“好得很,回去和你們教主說,我早仰慕他的劍法,哪天定當上黑木崖去討教一二。”
蘇長老道:“林先生這話,定當幫您帶給我們教主。”
邊說便轉身,穿過魔教人衆,往回走去。
魔教衆人跟着蘇長老離開。
消失在黑夜之中。
深夜,雲朵慢慢鋪滿了天空,星光越來越暗。
楊過暢吸一口氣,這次的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了,所有人都還活着。
雖然這一晚的跌宕起伏下來,大家都受了或輕或重的傷,但起碼都還活着,不是嗎?
可就在這個時候,楊過心裏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也不知道這預感是因爲什麼惹起的,只是覺得,有什麼東西,需要他馬上想到,不然將會留下很大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