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得發亮，綠得健康。
扭過頭惡狠狠地戳了孫悟空一眼，衝着孫悟空的腦袋就是一套連環掌，啪啪作響。一邊打着，一邊沒好氣地罵道：“要你多嘴……要你多嘴……要你多嘴……”
另一隻手不着痕跡地掐滅了那三根香，直接收入了袖袍中。
失誤了失誤了。
好像……還真是這麼個理兒。
而且從前邊上那株老檀樹，可是沒少受摧殘，搞不好這香用的就是人家的皮屑……
一通打完，陳悟念收回了手，故作風輕雲淡地瞥了那抱着腦袋的孫悟空一眼。
咳了一聲。
“咳，那個……悟空啊！吾等送諸位道友上路吧！”
不多時，這林子中便傳來了陣陣誦經之聲。
誦完了經，林子靜謐如初，樹亦靜風亦止。
陳悟念睜開眼，剛要站起身。
“師兄！”
“嗯？”
陳悟唸的身子一下子頓住了，一手支着地，扭過頭循聲望了過去。
卻是猛地一愣。
孫悟空那張平日裏顯得沒心沒肺的毛臉，此刻卻是寫滿了掙扎，滿臉的疑惑。
在陳悟唸的注視下，孫悟空並沒有回過頭來，而是呆呆地看着眼前這片熟悉的林子，自顧自地說道：
“師兄，有句話叫草木無情。
爲人誦經祈願，是爲了避免冤魂不散、因果纏身，這一點悟空明白；
但是爲了草木誦經祈願，這又是爲了哪般？
它們甚至連回應都做不到。
平日我們還要伐木生火，這漫山的樹枝也不知折了多少。
但這些年，卻也不見有哪位師兄爲這些草木誦經，也從未聽師兄有如此一說。
今日卻是爲何？”
孫悟空雙目怔怔地看着眼前這片林子，有幾分不解道。
修煉一途，本就寫滿了殺伐。
強者生、弱者死。
弱肉強食這種定律，在修士之間甚至要比野獸之間要來得更爲殘酷。
尤其是這些尚未誕出靈智的草木，生來就是任人宰割的命。
這些都是陳悟念平日裏對孫悟空的教導。
但今日悟念師兄這所爲，孫悟空覺得完全與之前的教導之語相悖。
根本就是多此一舉，又何苦爲之？
整顆心掙扎不已。
爲了解惑，孫悟空甚至完全沒有想起那約法三章中，不得質疑師兄的一條。
陳悟念顯然是沒想到悟空會有這麼一問，呆呆地愣了半晌。
好半天，才重新一屁股坐了回去，看着這熟悉的林子，開口了。
“悟空啊！是誰說草木無情？
這萬事萬物，皆有情！
我等修士也是一樣，都說太上忘情太上忘情。我的理解是：可以忘情卻是不能無情。
若是草木無情，又怎來落葉歸根，以己殘軀回饋大地？
若是草木無情，繁花又怎知道引蝶，既播了花粉，又讓蜂蝶得以之生存？
爲兄告訴過你，弱肉強食。
可爲何食？爲了果腹！
這理雖糙，卻沒有人能從這裏頭挑刺。
平日裏伐木生火，也是如此：爲了取暖，爲了做飯。
但是昨夜是爲何呢？
對於我們來說，理所應當，但對於這草木來說卻是無妄之災！
我等修士，本就爲天道所不容，不然也不會有天劫加身！既然是要從天道的封鎖中，闖出一條路來，那你就得對天道有所敬畏！對天地有所敬畏！”
孫悟空沒想到悟念師兄居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出來，真可謂是字字珠璣，句句在理。陳悟念本就高大的身影在他心中又高大了幾分。
說着，陳悟念語氣猛地一轉，說到了另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上，笑眯眯地看向了孫悟空。
“你平日砍柴是去何處？”
“山腳……”孫悟空沒想到師兄這話鋒轉變地這麼快，微微有些愣神。
“對了！”陳悟念打了個響指：“山腳下靈氣稀薄，草木不過也只是尋常草木！
這山腰可不同，雖不如山頂那般靈氣茂盛，但這些草木也算是日夜受靈氣蘊養，若是不去幹涉，遲早有一天會成什麼草怪樹精……”
“等等等等，師兄您讓我先捋一捋……”
孫悟空總感覺有些不對，伸手揮了揮，打斷了陳悟唸的話。
“師兄，前面那些……都是瞎編湊字數的吧！只有最後這一句纔是誠心的！您這是怕精怪復仇！”
孫悟空想了半晌，有些狐疑地看了陳悟念一眼。
“怎麼可能？你師兄是這種人嗎？”
陳悟念嘴抽了抽，大義凜然道。
不知怎得，孫悟空總覺得悟念師兄這般嘴硬的模樣有些熟悉，好像前兩日見過。
還沒來得及開口，草木簌簌作響。
“起風了？”孫悟空伸出手，風吹着手背上的毛髮胡亂擺動。
“是啊，這些草木在感謝我們呢！”陳悟念說着，只覺得手心癢得慌，低頭一看，一根草葉被風吹着晃動了起來，纏上了陳悟唸的食指。
“悟空，你還覺得草木無情嗎？”
陳悟念覺得眼下這情況，分明就是對他剛剛說的那些的最好證明。於是乎，帶着幾分嘚瑟地朝着食指瞥了瞥，說道。
“這……”
孫悟空一時無言。
碰巧？
有靈？
前者更爲真實，但是孫悟空卻更想相信後者。
畢竟按師兄所說，那種有情的世界看起來纔有趣……
“起風了！也是要變天了！”陳悟念左手伸出食指，輕輕撫摸着那片纏繞在自己右手食指上的草葉，一縷頭髮絲般粗細的靈氣渡了過去。
倒不是陳悟念不捨得，實在是這草葉太過弱小了。再多也是揠苗助長，沒有好處！
“小傢伙，我們也算有緣。那就送你一場造化吧！”
陳悟念喃喃說道，臉上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
“師兄，你說什麼？”
孫悟空還在想剛剛陳悟唸的話，有些分心。
“沒什麼，明日不需爲我準備喫食了！”
陳悟念站起身，揹負雙手往前行去。
“爲什麼？師兄你去哪！”
“北俱蘆洲！”
下一秒，陳悟唸的身形就消失在了原地。
“師兄？”
孫悟空震驚道。
“誒，拉我一把！我忘記這邊布了蝕仙散！快快快，腿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