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悟念似乎沒有聽出那語氣中的擠兌,笑着應道。
小二翻了個白眼,朝着後廚吆喝了一聲:“綠蟻酒一罈,花生米一碟咯!”
“大哥,沒必要缺這麼點銀子吧!再說了,多要鹽有什麼用?扒拉下來炒菜嗎?”呂一縷一手捂臉,輕輕推了推陳悟念,輕聲問道。
臉上微微有點掛不住。
綠蟻酒,酒液渾濁,裏頭有綠色的漂浮物,形似蟻蟲,因此得名。口感微酸,通常都是些窮苦人才會點這酒解解饞。
而這點的本就是最廉價的酒菜,還跟人家討價還價。他總覺得那小二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大對勁了。
“啊?老二!家裏已經揭不開鍋了,你就別再要錢了!家裏就這點積蓄,實在是供不起你去賭了!咱兄弟倆省着點喫,再過幾年就能給你討房媳婦了!”讓呂一縷沒想到的是,陳悟念突然一臉激憤地大喊起來。
賭?
誰啊?
我沒有!
我他媽說啥了?
你要這麼大聲地兇我?
呂一縷目瞪口呆,這一回不只是小二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勁了,酒館裏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異了。
但他偏偏一時間還不能反駁。
陳悟念這是話裏有話啊,細細一品就知道這是在警告他。
我們現在的身份,就是獵戶!獵戶喝上這樣的酒,喫這樣的東西才正常!要是表現得太有錢,那纔不正常!
“大哥我錯了!”在衆人如刀的眼神中,呂一縷連忙道歉。
惹不起惹不起。
“知道錯了就好啊!”陳悟念尋了一處坐下,捋着頜下變幻出來的短鬚,笑道:“不過這雪,越來越大了!”
呂一縷聞言,也扭頭看向外頭,將自己代入了獵戶的身份中,有些悵然地說道:“是啊,雪一大,可就找不到獵物了!”
“雪深,林子裏可不好走啊!”兩人聞言一愣,齊齊扭過頭去,卻見這店裏的掌櫃託着個托盤走了出來。
拇指上的扳指熱了熱。
這掌櫃的,是個修士!
兩人心中一凜。
呂一縷眨了眨眼,下意識地說道:“那就一步一步淌着走?”
“林黑雪深,這獵物也不好尋吶!”掌櫃的放下托盤,直直看着呂一縷。
“挨個洞穴慢慢探?”呂一縷繼續嘗試着接過這話掌櫃的話茬。
什麼鬼情況?
怎麼突然就聊上了?
呂一縷看似風輕雲淡,實際雙手直冒汗。
情況好像不太對……
“在下明月,十七代弟子!入門七十載,不知是哪位師兄弟,爲何眼生得慌?”
那掌櫃的眼裏閃過了一絲驚喜,揮手直接設下了禁制。禁制外的人看不見他們的動作,也聽不見他們的交談。
在外人眼中,他們仨就是在嘮着家常罷了。
這一手被陳悟念看在眼裏,心中對這個掌櫃的實力有了一個初步的認知。
合道境。
並未成仙。
不過眼前這劇情的走向,有些超出了他的預料——這怎麼這麼像情報人士接頭呢?
而且似乎,這接頭的暗號還被猜對了!
明月,這名字一聽就是個道人。
但在這種地方,遇上這種人……
陳悟念心中隱隱有種預感,這誤打誤撞說不定還真就遇上正主了!想着,便跟呂一縷對視了一眼。明顯,呂一縷也想到了這一點,眼低深處滿是笑意。
“咳,在下清風!這是我師兄。”呂一縷拱手行禮道。
“在下……相印!也是十七代弟子,入門六十九年了!”陳悟念微微沉吟,不管怎麼樣,順着人家說,在微微小上一點,肯定沒錯!
“至於眼生,我們師兄弟兩個下山不久,平日都是閉門修煉。這不是師門有令嘛!”
陳悟念笑道。
他心中篤定,這道人在此裝作尋常掌櫃,肯定是師門有令。
要不然也不會弄出這什麼切口出來,他可不信一個修士會這麼有閒情雅緻嗎?
這麼一說,自然而然話匣子就給打開了,也能吊出這些道人的來歷和目的。
來歷,陳悟念已經微微有所猜測了。這十七代弟子,可是相當耳熟啊,當初那沒名字的大師兄不就是說自己是十七代弟子嗎?搞不好也是闡教門徒!
現在的重點就是,想辦法釣出這道人在此的目的!
當然,若是猜錯了也不要緊,他這話說得模棱兩可,又沒有明說是什麼命令。到時候隨意找個理由搪塞過去不就好了?
“誰說不是呢,若不是師門有令,誰願意在這破地方待着?”明月嘆了一聲,表示理解。
“兩位入門時間比我短。那我就託大稱一聲師弟了!”
“嗯,見過師兄!”陳悟念故作慌亂地行了一禮。
呂一縷也在一旁學着陳悟唸的模樣行了一禮。
“免禮免禮!”那明月笑了笑,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一罈子酒。
“二位師弟可就糟踐自己了,爲何要喝這麼低賤的酒!來來來,這是十六年的女兒紅,雖然比不得咱山上的仙酒,但在這俗世可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酒了!”
呂一縷還沒有什麼反應,陳悟唸的拳頭已經是緊緊捏了起來。
女兒紅,這酒可不是說釀就釀的。都是自女兒出生那年釀造,之後便深埋地下,直到女兒出嫁時纔會重新啓出,在酒宴上答謝親朋好友。酒釀的好壞與否,可是一家人嫁女的頭道門臉。
若是拿不出女兒紅,那可是要受到嘲諷,擡不起頭的!
因爲這些,可以說,世面上壓根就不可能看到什麼女兒紅。
而這十六年的,女兒正值二八年華,酒也是正醇。至於那些什麼動輒四五十年上百年的陳釀女兒紅……除了修士,誰家女兒七八十出嫁的?
一眼假。
既然如此,那這壇酒怎麼來的?幾乎是不言而喻了!即使酒罈經過了擦拭,但是在壇口的泥封處,還是能見到一塊極爲顯眼的黑色污漬
這種顏色很熟悉,與當初他天魂離體後,周遭的那顏色一模一樣。
這是血液乾涸後的痕跡。
“來來來!”明月一巴掌拍開了酒封,濃郁的酒香味瞬間飄散開。既有珠玉作爲對比,那綠蟻酒瞬間就像是放置多年抹布水,酸臭難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