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美婦沉默了。
許久許久,才慢慢張嘴說道:“丟……丟出去!快!丟出去!丟出去吧!”
同樣的三個字,一次比一次無力。
“可是……”
那婢女猶豫道。
“就讓我任性一次?好不好?”
那美婦開口道,似是懇求一般。
又是一陣死寂。
陳悟念實在有些挨不住心裏的好奇心,再加上想着這會兒應該不會看見什麼不該看的東西,陳悟念又扭頭看去。
只見一個打扮古怪、袖子寬大地能塞進一個人、身上綴着各式銀飾的婢女抱着一個用布包裹起來的嬰孩站在牀前。臉上寫滿了掙扎,五官都微微擰在了一起。
“好!”
好半天,那婢女才重重點了點頭。
聽到婢女應了自己的請求,那美婦似是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一絲慶幸。
陳悟念見狀,微微皺了皺眉。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看這裝潢和婢女的打扮,加上那婢女稱那美婦爲陛下。這應該是一個富庶之家,還是大貴之家。
在這生男孩都叫弄璋之喜的年頭,居然會有人生了男孩連看都不願意看上一眼,生下來就要丟出去?
這麼小的娃娃,連奶都喝不上一口。
幾乎沒有可能活下來。
那婢女說完之後,似是做賊一般,將男孩塞進了袖袍裏,嚴嚴實實地捂着,疾步往外走去。
那小男孩的哭得越來越厲害,也哭得越來越悽慘,聲音似是都有些沙啞了。
也不知道是因爲被這袖子捂得透不過氣,還是感受到自己即將離開母親。
但陳悟念更願意相信後者,雖然說這孩子還小,可能不會有這種感覺。但是人嘛,總是希望看見一些富有人性的東西。
那美婦聽着這哭鬧聲,臉上顯得有些不忍,咬了咬牙,幽幽道:“回來!”
“啊?”
那婢女不解地回過頭。
“我說回來……”美婦一開始的語氣還有些生硬,但隨即又軟了下來,略帶着乞求的意味說道:“回來,讓我給他喂喂奶好不好?就一口!”
“好吧……陛下,再晚點只怕來不及了!”那婢女顯得有些慌亂。
“來得及的,我就喂一口!就一口,很快的!”美婦乞求道。
婢女嘆了一口氣,快步走了回來,把那嬰孩從袖袍中拎了出來,送到了美婦手中。
“陛下,您快些。婢子,婢子去外頭看着。”
說着,婢女的眼神逐漸堅定,擦了擦眼角閃爍的淚花,往外走去。
這一幕,看得陳悟念有些摸不着頭腦。
怎麼回事?
聽這兩人的對話,倒不像是對性別有什麼偏見。倒好像是有什麼人會對這剛出生的小娃娃做些什麼一樣。
而那美婦人撐起身子坐起,接過小嬰孩以後,伸手就撩起了衣服。
陳悟念一愣,連忙扭過頭。
連連唸叨那四個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命運似是突然有些惡趣味:你不看是吧,我非要你看!
下一秒,陳悟念便覺得眼前猛地一花。
視角直接發生了改變。
陳悟唸了然。
自己這角度,恐怕就是那嬰兒的視角了吧!
眼看着那婦人將衣服越撩越高,陳悟念已經看見了下頭那月白色的褻衣。見也躲不掉,直接閉上了眼睛,卻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燙。
“你個小東西,我是你娘啊!害羞什麼?”
婦人笑着,伸手颳了刮小嬰孩的鼻頭。
陳悟念鼻子癢了癢,卻覺得心裏暖暖的。對這婦人說不出的親切。
接着,陳悟念就覺得嘴裏被強行塞進了個什麼東西,一道暖流涌入了身體裏。
“兒啊。莫怪爲娘!若是爲娘不把你送走,你命可就沒了!”那美婦啜泣着,又輕輕拍了拍陳悟唸的背,微微哼着小調。
好半天又說道:“兒啊,爲娘當了這個國王,國王國王的叫着,竟是連個姓氏也沒有。也不知給你取個什麼名。”
“說起來,娘也不是從未對男子心動過。前些年,有個得道高僧來過哩!那時候,我只想着,那高僧來自天朝上國,若是能與之和親,我國必然大盛。滿心都是想着,對國怎麼樣,卻從未想過自己。他走了之後,爲娘才知道,都是託辭罷了!爲娘啊,真的動心了!但那狠心的人,竟是再也沒有回來過。”
“要不,兒啊,你隨了那高僧的俗姓如何?就姓陳了!陳什麼呢……”
這女王在那沉思着,陳悟念卻只覺得心頭似是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整顆心都顫動了起來。
女國王。
得道高僧。
姓陳?
陳玄奘?
難不成這是那西梁女國?
但不是說女兒國中,喝了子母河的水,只會誕下女嬰嗎?
這個男嬰又是什麼回事?
等等……
陳悟唸的心猛地跳動了起來,激動不已。
這個身軀,原本的記憶,陳悟唸的確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唯獨記得自己姓陳……
難不成?
想着,那女王支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取個什麼名字是好。
外頭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吵鬧聲。
“聽聞國王今日誕下嬰孩,貧道特意前來道喜。卻是不知,是男嬰還是女嬰?”
一個微帶笑意的聲音傳了進來。
“道長來得不巧,是個女嬰。”
那婢女恭敬應道。
“哦?不知可否方便,貧道想要進去看看!”
那聲音揚了揚。
“恐怕是不大方便!女王正在洗浴!不如等我王洗浴梳妝完,再去拜見道長?”
而女王聽到外面的聲音,整個人直接慌亂了起來,抱着小嬰孩便在地上踱步。
陳悟念感覺自己被放了下來,連忙睜開眼,卻見自己被放進了一個箱子裏。吱呀一聲,箱子被關了起來。僅僅留着一條小縫,供以透氣。
“哦,你要阻攔貧道嗎?”
“婢子不敢!”那婢女驚恐道。
下一秒,陣陣驚呼聲響起,隨即便是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陳悟唸的雙眼對着那條縫,只能看見一個人的腰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