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麼？
既驚走了來人，又不傷其性命。還留下了療傷丹藥。
萬事都沒做絕，留了一線。
如果他們換一個身份，不是什麼地府之人，只是單純的前去尋仇。
就這麼一出，說不準就真干戈化玉帛了。
這孫悟空當年就是吃了這性子的虧，雖然伶俐，但是不懂人情世故，不攻於心計。如果變成了現在這模樣，手段又變得更多……這樣的人，太恐怖了！
他會走上安排好的路嗎？
會不會又是一個恨不得把天都捅個窟窿的齊天大聖？
閻羅王嘆了一口氣，扭頭看向一邊持筆記錄的判官：“子玉，要不要你去走上一遭？”
崔判官，名珏，字子玉。
崔子玉聞言，搖了搖頭：“吾乃判官。勾魂索命之事與吾無關。吾若前去，於理不合、於情不合、於法不合！”
張口一連就是三個不合。
閻羅王聞言，輕輕揉了揉腦袋。
這崔子玉哪都好，就是太過死板了。要不然當年也不會正兒八經地來一通什麼崔珏斷虎。
“阿傍，你再去走一遭！”閻羅王無奈地說道，揮手撤去了牛頭身上的部分禁制。
牛頭一聽，心裏有些無奈。
不叫牛頭，而是直接叫他的名字……這意思很明顯，已經是扯上私交了。不論公事，只談交情。但往往也就這樣的事兒纔是最難辦的。
“是，殿下！”
牛頭嘆了一口氣，扭頭往外走去。
不過這修爲多多少少也恢復了些，倒是給了牛頭些許底氣。”
見牛頭走了出去，一雙手捧笏，短鬚的男子微微冷哼了一聲。
“如此妖孽，壽命長久卻不思行善。理應卵胎溼化，朝生暮死。居然還讓吾等故意示弱？”
“好了，轉輪王。你就別陰陽怪氣了！要不你去取西經？”閻羅王苦笑道。
地府十殿閻羅各司其職，他閻羅王所司五殿閻羅殿，乃是判人善惡、細查諸事之殿。再此殿查明罪惡，受勾心鍘首之刑後，再將罪鬼按照不同罪責轉入他殿。說白了，大概就是個地府的中轉站。
而十殿轉輪王，便是負責覈實善惡，覈定等級，投入往生。
轉輪王一聽這話，直接閉上了嘴。
“阿羅，你也去歇着吧！沒有數月調息，莫再出手！”閻羅王又道。
“是！”
……
外頭，牛頭已經走出了閻羅殿，沿着城中黃泉邊的小徑往城外走去。
偌大的鬼城此時真成了鬼城，連一個小鬼都見不到。
冷清地讓牛頭心裏微微有些憋悶。
正走着，眼前原本空蕩蕩的小徑突然現出了一人。
一身白衣勝雪，長髮覆面，卻是看不清真容。
“你是何處小鬼？爲何在此？”
牛頭寒聲道，雙拳微微握緊，大有一言不合便出手之勢。
眼下這個時刻，居然還有小鬼敢出現在外，顯然是極度反常。
“阿傍，許久不見！”
那人說着，牛頭卻是啞然失笑。
“上仙，你怎麼有空來地府了？”
說是說上仙，但是牛頭言語間卻是沒有半點尊敬的意思，反而微微有些揶揄之意。顯然二人私交極好。
說着，那白衣人慢慢轉過身來。牛頭見轉，走上前，二話不說拎起拳頭就在其肩頭上重重砸了一下。
咚……
一聲悶響。
二人相視大笑。
“你個老小子，你知道嗎？我這鬼差真的是當入魔了！我第一反應都不是說誰背對着我，居然先想着這鬼爲什麼沒臉？哈哈哈，你小子怎麼有空下來了？”
牛頭笑道。
“今日閒來無事，便下來看看！”說着，那白衣人似是變戲法一般，從背後拎出了一罈子酒。
“又是醉仙釀？不喝不喝！這酒喝了腦子疼！我還有公事要辦！”牛頭見狀猛地搖起了頭。
那白衣人聞言一笑：“我還不知道你？放心，人間的燒刀子！”
見牛頭微有意動，白衣人又補充道：“肅慎的！最差的燒刀子！”
明明說地是最差的，那牛頭卻好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雙眼猛地一亮。
人間最烈的酒，當屬燒刀子。而燒刀子又以肅慎之地爲最佳。
這酒，好的入口柔，入喉之後才能感受到酒意，牛頭覺得喝着不帶勁！
唯有這最劣的燒刀子，纔是最烈的！入口便像是吞入了一口燒紅的刀子。常人根本無法入口，但牛頭偏偏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口！
“走嗎？”白衣人朝着酆都羅山扭了扭頭：“這地方可不是什麼好的飲酒之地！我可怕十殿閻羅發現了，上去參我一本。”
“你這斯，當真野蠻！”白衣人無奈道，但還是隨着牛頭而去。
二人尋了一處平坦的的巨石，正面着下方悄無聲息流淌的黃泉，二人相對而坐。
看着那罈子酒，牛頭的喉頭微微聳動了一下。
白衣人見狀，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伸手就拍開了泥封，放在地上。
牛頭那大鼻子連連吸氣，大有想將這罈子酒直接吸進肚的意思。喉頭也是聳動地越來越快。
“莫要急！”白衣人依舊是不溫不火，慢慢吞吞地從袖中取出了兩個白玉杯。兩縷清澈的酒液似是兩條游龍，直接從壇中衝起，涌入兩個杯中，不多不少正正好好兩滿杯。
牛頭吞了口口水，一臉希冀地看着白衣人。
白衣人微微一笑，將那杯酒放到了地上，開口道：“請牛頭阿傍喝酒！”
待白衣人說完，牛頭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打了個長長的酒嗝。
但杯中卻依舊是滿滿當當，似是一口未動。只是再無半點酒味，就像是一杯尋常的清水。
“孃的！夠勁！這鬼差當的當真沒點卵意思！老子想喝口酒還得等着人家開口。你知道嗎，老子去那凡間走了好幾遭，看着滿桌的酒菜，人家就是不請我喝！還有那些貢品，貢品貢品不就是給我們的嗎？也不開口！”
牛頭憤憤不平道。
鬼神，尤其是鬼是無法喫凡人喫食的，只有你開口請了他們喫，他們才能動手。還喫喝不到實體，只能吸收其中的精氣。在精氣被吸收完後，那些喝的便如清水般無味，喫得也是味如嚼蠟。真正的貢品，往往不會有什麼特殊的味道，什麼果子變得更甜之類的。反而一點味道都沒有。
因此，凡人爲仙人燒下紙錢，供上酒肉時，總會吆喝上兩句。這樣才能到他們先人手中。
白衣人啜了一口酒液，似是不習慣這烈酒，微微皺了皺眉。
這種只有烈性但是沒有半點酒香的酒，他也想不通牛頭爲什麼偏偏好這口。
聽到牛頭的埋怨，白衣人伸手拿過他的杯子，將杯中的液體倒盡，又滿上了一杯酒液。
“那今日便喝個夠！來，請牛頭阿傍喝酒！”
反正這酒老夫也喝不下！
白衣人心底又補充了一句。
地底之上，天色漸亮。
花果山上的那一層濃霧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泛着金色。
孫悟空在睡夢中，眼前猛地鑽進一道白色亮光，即使有眼皮的遮擋，但仍舊覺得刺眼地晃。
孫悟空睜開眼，依舊有些不適應地眯了眯眼。
緊接着，心頭猛地大駭。
自己居然睡着了？
昨夜有敵來了！
想到這一點，孫悟空直接是睡意全無，猛地大睜開眼。
瞳孔直接一縮。
在他眼前，赫然豎着一柄短劍！
短劍直直插入石椅中，劍鋒僅留着短短半寸露在石椅外，其餘盡數插進了石椅中。那半寸劍刃反射着陽光，白色的寒光不停地晃着孫悟空的眼。
那劍離孫悟空的鼻尖，僅僅只有三寸之遙。
而在那劍刃上，赫然還插着一張泛黃的紙張。
孫悟空微微一皺眉，卻是沒有伸手去觸碰，而是直接抽身離開，遠離了數丈。用法力纏繞在劍柄上，全力以赴下，隨着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吱聲，那柄尺餘長的短劍慢慢的被抽了出來。孫悟空屏住呼吸，手指一動，那張紙從劍上抽了下來。
這一切，孫悟空做得極爲小心。
誘敵之策嘛！
師兄說過，只要不涉及到道德層面的問題，對付敵人就要無所不用其極。只要有辦法，用尿把人淹死都行！
若是讓他來，這劍上頭肯定有不少學問！
比如說，在劍裏設下夾層，裏頭加點料，劍上再設個爆裂陣，一碰就炸！
再比如說，在劍柄上抹點蝕骨之毒，一碰整條手就爛了。
還比如說，這紙裏夾點藥。敵人見之前一直無事，在剛放下心時，展開這張紙，必然中計！
但讓孫悟空始料未及的是，從頭到尾居然沒有發生半點異常。
那張紙慢慢展開，上頭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小心地府，注意猴屬類第一綱第五卷，魂字號一到六萬六千六百十六號。”
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
孫悟空心中微微一顫。
這個數字，恰好是山上衆猴的數量！
而就在孫悟空看完這一行字時，那張紙微微一動，燃起烈火，瞬間便化作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