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知道，自己這弟子醒轉過來後，第一個反應會是什麼？
爲自己獲得功法而喜？
還是急不可耐向人炫耀？
在他疑惑而又期待的眼神中，陳悟念動了。
但既不是喜悅，也不是炫耀，而是跪倒在地，五體投地，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
“晚輩拜謝前輩之恩！”
不是裝腔作勢，假模假樣。無論是動作還是言語都極爲懇切，虔誠似信徒。
“早已逝去之人，拜他作甚？”祖師搖頭唏噓嘆到。
陳悟念擡起頭，目光直直看着牆上的畫卷，振振有詞道：“雙眼化日月，以身飼山河。日月山河還在，那他便在。弟子既是拜盤古祖神，也是拜這日月山河。”
或許是法力作用的時間到了，也或許是這日月河山爲了回答陳悟念。幾乎是在陳悟念說完的同時，山中那些瘋長着的草木瞬間恢復了原裝。
失去了遮擋後，斜月三星洞中再度放晴。
陳悟念站起身，發覺到了這光線的變化，看着屋外的景色疑惑道：“咦，竟是又天亮了？師尊，弟子已在這畫卷前站上了許多時辰了嗎？”
但他明明感覺，並未過去多長時間啊！
菩提搖了搖頭，重新盤坐下來，整了整膝前的衣襬，淡然說道：“方纔不過是天陰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沒多長時間，不過小兩個時辰罷了。過來坐！”
“是，師尊！”陳悟念理了理道袍，乖乖坐在了菩提身邊。
祖師說道：“你看到了什麼？盤古？”
聲音依舊是古井無波。
陳悟念卻發現了些許不對，祖師說這話的時候，音調比尋常微微高了一些。
但這也正常，畢竟盤古可謂是天地之族，心中微有激動也是難免。
“是的，師尊！”陳悟念老實答道：“在一片混沌中，盤古大神邁出了一步。大神所言，此乃登天步，也就是師尊說的登梯步。”
“登天？登梯？是啊，該是登天才對！”祖師緩緩點頭道：“之後呢？”
“之後，盤古大神似是腳踩階梯。而弟子也仿效盤古，一步踏出，往前看去，一片混沌，究竟有多少階梯，弟子也不知道。而就在盤古大神邁出第二步時，弟子便醒轉了過來。”
“階梯……那你可是從這階梯中，悟出了什麼？”祖師又問。
陳悟念略帶思索地說道：“以弟子之見，這第一層，當爲我相！”
“我相？無我相？”祖師微微詫異道。
“不！”陳悟念搖了搖頭：“應爲有我相！”
“有我相？爲何？”祖師正說着，卻猛地失笑道：“沒錯，以盤古之威，也該是有我相！”
這一番話，玄之又玄。放到外人耳中，無疑是如天書。
但是這師徒二人，皆以神會。
何爲我相？
只要是能證明“我”存在的，皆爲我相。
當初，菩提祖師有一回講經時，曾經對之作過一次解釋：
“百骸調適，忽忘我身，四肢弦緩，攝養乖方，微加鍼灸，則知有我，是故證取方現我體。”
通俗點，這個比方就是在說：假如你正浸泡在溫泉中，身體就像是舒張開的弦一般放鬆。很舒服，舒服到昏昏欲睡，忘記了自己、忘記了自己還在這溫泉中。
爲何發覺了過來？
因爲是“我”疼，不是我以一個第三者的身份，看着另外一個人疼，疼證明了“我”的存在。
這便是我相。
而無我相，乃是修仙之人，尤其是佛門中人極爲推崇的一個境界。與太上忘情同理，甚至可以說是太上忘情的極高境界，忘情忘情，只是忘掉情慾，這個卻是將自己都忘掉了。
痛苦因何而來？
因“我”而來！
死亡因何而來？
因“我”而來！
那豈不是，只要無了我相，便感知不到痛苦，也永遠不會死亡。
不把我當做“我”，也就沒有了因果，沒有了牽掛，引來徹底的解脫。
但陳悟念卻偏要說有我相，這無疑是跟主流的思想唱起了反調。
……
祖師大笑了數聲，卻是難得的的有了幾分頓悟之意，又看向陳悟念，問道：“那有我相，你作何解？”
陳悟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師尊，弟子有些愚鈍。倒是不知解的對不對！”
祖師打量了陳悟念幾眼，說道：“你看看你修爲是否恢復？”
陳悟念聞言，猛地一怔。
是啊，太激動了。
忘了最重要的事了！
修爲！
想着，陳悟念雙手直接搭在了雙膝上，內視一觀。
修爲恢復了！
但是又沒恢復！
自己依舊不能吸收靈氣。
但是卻以丹田爲根，源源不斷地製造出了一種類似靈氣的物質，不能儲存，只是像血液一般在經脈中穿行，蘊養着經脈。而後丹田又迅速將消耗掉的“靈氣”補齊。
這也就是說，他現在的實力高低，基本上完全處於丹田製造這“靈氣”的速度。
大致估計了一下，若是不算上肉身及各式手段。此時的修爲，應該與低階天仙相當。
“恢復了，但是有點古怪……”陳悟念有幾分詫異道，正想說出身體中的變化，就被祖師直接阻攔下來。
“如何修煉，修煉到了何種境界。那是你自己的事！無須同我說！法不傳六耳，以你那謹小慎微的性子，恐怕也不希望過多人知道你的祕密！”
聽到這話，陳悟念有些羞赧地撓了撓頭。
還真戳到他心窩窩裏去了。
祖師見着陳悟念這模樣，有些無可奈何，接着說道：“既然你實力已經恢復，便證明你已獲得了盤古的認可。因此，直說便是！”
“是，師尊！”陳悟念應道，心底暗暗將自己的想法組織成通順的語言。
“按我所想。何謂我？就應該是拋去所有，最後剩下的存在。若是以盤古大神來說，他所謂的‘我’，不是什麼創世神，他就是他，就只是盤古，僅此而已。若要細說，那便只剩下了肉身、魂魄。”
“所以，按此來說的話，既是修有我相，那這功法應是煉體煉魂之術？”祖師若有所思道。
“沒錯！弟子也是這般想的！”陳悟念點了點頭。
祖師聞言，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看到這笑容，陳悟念心中頓感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