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住塵香花已盡，故地再重遊，物是人非事事休。
許是當初那白象青獅帶走了許多妖怪，也可能是在邪龍城中死傷無數。一路走來，竟也看不見幾只妖怪作亂。
闡教門人似是也已回山，整個南瞻部洲一副欣欣向榮之像。
到了大漢國境內，陳悟念索性找了個無人的地方，降下雲端。
說到底，他對這個國家還是有感情的。
漢，漢人、漢字……許許多多與漢有關的東西，幾乎是流淌在血液裏的，一呼一吸都帶着漢的韻味。
即使大概率情況下，眼前這個漢不同於陳悟念心中的那個漢朝。但是這感情，還是一樣的。
更何況，也是這個國家的人爲他凝出了功德，當初在天雷下救了他一命。
縮地成寸，陳悟念緩步而又快速地在人間走着，打量着熟悉的一切。
這個逆旅，他是來過的，當初呂一縷還把自己給薅禿了，出了次不小的醜。
還有那湯沐邑，洗澡水依舊是一股熟悉的麻辣火鍋味。
當初被他放火燒去的山頭，也已重新喚出了新芽，又重新變作了綠色。
走着走着，陳悟念走回了邪龍城。
當初那死氣沉沉的妖怪城池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新立的小鎮。
城門上高掛匾額，上書三字：臨仙城。
兩側題了兩句詩：徘徊九天下，與爾長相須。
“臨仙城？有意思！”陳悟念微微笑了笑，同時也有些好奇。
那南縣又成了什麼樣子？
看看去吧！
單純只是好奇南縣百姓的生活，纔不是想看看自己的生祠……
走到生祠前，看着那一尊尊金光燦燦的金身，陳悟念一時感慨萬千。
誰雕的？
真特麼醜！
老子這麼一個光明磊落的人，怎麼就給雕成了這麼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樣？
倒是白變幻樣貌了，就這雕像，誰也認不出是他。
還有那條蛆……他幹什麼了？打得時候沒出過手，打完了就不見了蹤影。
居然還有他的塑像？
但說實話，這裏頭的氣息讓他很不舒服。
不止有信仰，還有貪嗔癡怒各種負面情緒。若是任其發展，也不知會不會對自己造成影響啊！
陳悟念正想着，便覺一個人慢慢踱了進來，輕手輕腳，未曾發出半分聲響。
極爲虔誠。
倒還是個熟人啊！
陳悟念心中一動，卻是不漏聲色，裝作什麼都沒察覺到的模樣，依舊自顧自打量着這一尊尊塑像。
“這位公子，見到神仙，還是要拜上一拜的！”老黃走到陳悟念身邊，一邊說着，一邊跪下身子，恭恭敬敬作了三個揖。
“你拜的也不是神，這草胎泥身之死物，你拜他作甚？”陳悟念卻是笑道。
“我老黃沒什麼文化，大道理說不出。但是我倒是覺得，只要心中有神，即使是泥身也是仙體。心中無神，即使親見仙體，那也是泥身。”老黃搖了搖頭，微微有些不喜。
陳悟念伸出手朝着外頭指了指，說道：“你看那外頭，諸多信徒，又有幾人是真心拜神的？”
“來了總比不來好，只要有心，真不真心怎麼都比沒心強！”老黃皺眉道。
陳悟念笑了笑，指向一個身着華貴，披金戴銀的老人，此人看起來倒是極爲誠心，花了重金買了幾柱高香，拜了又拜。身邊還站立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年輕人。
“你看那對父子，老人想求神保佑自己無病無災，長命百歲。那年輕人看似在幫着自己的老父祈求，心裏巴不得自己父親早點死，好讓自己繼承財產。”
“你再看那風塵女子，祈求的是希望自己早日賺夠贖身的銀子，早日脫離苦海。但是她這身份，又如何賺？只能繼續勉強自己，去討好自己並不喜歡的男子，這樣不是又在苦海中深陷了幾分？”
“還有那賣肉的的小販，掛羊頭賣狗肉，祈求自己能賺到大錢，不要被人發現自己的肉有問題。”
“世人忙忙碌碌慌慌張張，這所求的，你看看倒是些什麼？”
“貪、欲、私。你說說，這樣的心，縱使再誠，神仙又能如何庇佑？”
“這……”老黃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心中，滿是憤怒。
陳悟念看向老黃，笑道：“所以啊，要是我說。神仙，放在心裏便是！真是誠心所向，不爲貪慾，神仙自會庇佑。若是隻是爲了幾兩碎銀，三兩天便將神仙拋到了腦後。你說是不是？”
“是，公子說的在理！”老黃好半晌才艱難地點了點頭，扭頭看了看那一尊尊的金像：“公子這麼一說，俺老黃倒是知道該怎麼做了！”
“知道了便好！”陳悟念笑道。
老黃又說道：“公子若是不嫌，我後院剛煮了嫩豆花，端上一碗讓公子嚐嚐？”
說着，不等陳悟念回話，急急忙忙便跑了出去。
不多時，老黃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花跑了回來，上頭還撒了乳酪和精細的糖粒。
這糖在陳悟念眼中，或許有些簡陋。淡黃色的糖粒，結着不規則的結晶，上頭還有黑褐色的斑點。但在這年代的凡人眼中，一粒鹽一把糖，便已經是極爲珍貴的物什了。
“公子，豆花來……人呢？”
老黃看着空空蕩蕩的大殿，扭頭忙往外看去，卻也是什麼都沒看見。
這眨眼間的功夫，人怎麼就沒了？
“老黃，你看什麼呢？這豆花不喫就給我得了，涼了可就不香了！”
“你想得美！”老黃翻了個白眼：“你個昧良心的，拿狗肉當羊肉賣啊！我就說城裏的狗怎麼越來越少了！”
“你怎麼知……”那人一愣，險些說漏了嘴，連忙又改口道：“你怎麼胡說？誰賣狗肉了？”
“我怎麼知道？自然是……”老黃說到一半，也愣住了。
是啊，自己這鄉里鄉親的都不知道。那面生的公子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