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慰他:“做人要知足,不成功,便成仁。”
他奇異地看我兩眼,沒有說話。
我想,他大概內心已經決堤了。
爲了讓他保持良好心態,不再一味的修煉,我想帶他釣魚。通常他在家都不喜歡下水,只能在岸上看着我逮魚摸蝦。他說水會讓他想到以前的事,他經常被這樣扔在大雨裏。
但每次喫魚的時候,他反而津津有味。
我和他拎着魚簍,像大爺帶着兒子下鄉一般,在城邊的附近找了個小湖。平湖燦日,水波粼粼。自從人煙消失,自然的空氣清新很多。
我們在湖邊坐下,準備在這兒釣整個下午。要說這湖裏的魚也幸運,大半年沒人撒網了,如今一羣一羣的,躲在石頭底下冬眠。偶爾露出來幾條,銜着魚鉤上的餌,大膽的飽食一頓。
我們一個人任由魚羣遊擺,一個人持着杆兀自出神。本是雙雙獨釣寒江,卻各自有各自的心事。
這一天出奇的平靜。沒有釣到大魚,也不可謂毫無收穫。我們拎着釣來的魚兒回夙夜山,一路上,廖無人煙。
太寂靜了。
寂靜得讓人有些發慌。
“我想去忘憂城看看。”
“嗯?爲什麼?”
“我怕這個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呵~”他笑了笑,說:“這有什麼關係?”
我停下步伐:“關係大了,我們將是最後的人類。”
他:“你想人了?”
“……”這說得。
“嗯,是啊,那我們去看看吧。”我承認,但心底裏只想確認一下,這個世界是不是就我們兩個人了。事實上這算不得什麼驕傲的事。
他似乎在琢磨得失,來來去去起碼一個來月。
“行,隨你。”
“那我們去看看吧,騎山上那頭驢。”
我肖想那驢很久了。
翌日,我們啓程出發去忘憂城。一路向東,走了大半個月。
忘憂城沒有想象中末日凋零,在門外,守着三三兩兩的守備軍。一層淺紅色的光籠罩在城上空,城門外,是成堆的屍骨。有穿着嚴密的將士在一具一具的清掃,屍骨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道凹陷的痕跡。
遠遠聽到風中傳來的私語:“屍疫……不再……來年春……可以回家……”
看來,那場災難過去了。
“你想進去嗎?”無名問。
我看向城門下那兩個身穿襖衣的守備軍,緩緩搖了搖頭:“進去就沒地方住了。”
無名輕輕地嗯一聲,說:“那我們回去吧?”
“好。”
我只是來確認世界上還有沒有人,如今世界安好,我也不用抱着異世界倖存者的覺悟。
回去的路上一身輕鬆,我又一次肆意的在樹林間跳來跳去。無名牽着兩隻毛驢,手上還拿着一本清心訣的書。我好心告訴他,走路看書會摔跤,他聽了,乾脆坐到驢子上繼續看。
看了半天,他擡起頭來,望着樹上蹦躂的我:“能帶我飛嗎?”
“……。”好可惜,我不會飛。
“你還沒打消這個念頭……”
“我從沒打消過。”他低頭翻了一頁。
……
“微塵哥。”
“嗯?”
“你想飛嗎?”
“……”
我低頭望着這個一臉認真的孩子:“……”實在問不出你是不是有病,這種傷人的話。我:“不想。”
無名沉吟,問:“真的?”
我深思了一下,改了口:“想。”
不過衆所周知,只有跳下懸崖的那刻,才能感受到飛翔的感覺。修仙是不可能修仙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無名再一次沉默了。將視線重新放到書上。
三天之後,他說他八段了。
他觀察着我毫無波動的表情,說:“你難道不驚喜嗎?”
“……”好傢伙,我還要驚喜給他看。
“恭喜。”
他很不滿。
再三天後,他九段了。
我原地給他表演了個猶如雷擊,問:“怎麼這麼快,你嗑藥了?”
此時我們距離夙夜山還有好幾千裏。
他比我還淡定:“沒,就是九段了。”
我好奇道:“你怎麼知道自己升段了?”
無名:“境界的感應。”
……
好吧,涉及到知識盲區了。
但無論如何,我們應當慶祝。
“釣魚去吧,今晚喫魚。”
“好。”
一月後,無名築基了。
那天,風捲雲涌,雷鳴交加。暴雨降臨夙夜。
無名是在雷聲中悄無聲息的築基的。他在雨中站了一夜,渾身溼透。我從夢中醒來,推開門他便站在那裏了。他說他築基了,卻沒有多興高采烈,就那麼施施然站在院中,地上皆是泥濘。
我保持着開門的姿勢:“恭喜。”
他稍稍擡首,雨珠從下頜滴落:“你就不想說點什麼嗎?”
我想了想,說:“冷不冷。”
他沉默片刻,搖了搖腦袋:“不冷。”
也是,築基之後有靈力護體,寒熱不侵。縱使已經大冬天……
“不冷就進來吧,我看着冷。”
“……好。”
他進屋了,經過我的時候可憐巴巴的瞅我兩眼。
我深思熟慮,才知道他是想要真誠一點的誇讚。
“……不愧是你。”我說:“半年的努力不白費,終於如願以償的築基了。”
“哦。”
“……”。哦…?
我哪裏說錯了嗎。
喫晚飯時,無名吃了兩口就不吃了,放下碗筷,道:“今後可以不用煮飯了。”
我戳着碗裏的魚肉,點點頭:“可惜沒種出來麥子,最後一餐,你多喫點。”
無名默然,隨即舉起筷子,說:“不是最後一餐。”
emm,對,說的像斷頭飯似的。
“築基之後,你要突破這個世界嗎?”我問。
他:“不,還早。我沒有足夠的實力,不能貿然嘗試。”
“那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