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的傷刺痛,指頭一抹,便能想起方纔梨玄親吻的畫面。臉頰的熱度驟起驟伏,驟起驟伏,我不得已停在一棵樹面前,默默支着樹幹捂臉,默默沉痛思悟。
梨玄,到底是怎麼看上我的。
我一無女人魅力,二無女人嬌嫩,三無女人賢良。除了一身詩書氣和村上玉郎的顏值,還有哪裏可以叫他看上?甚至我平時還經常戲弄他,把他當做消遣的樂趣。
我承認自從生活愜意,不用擔心飢寒交迫,並且深知能有無限輪迴的命運後,我造作了,不把命當回事了。戲弄梨玄起來更加肆無忌憚了。
可這也不是他看上我的理由。
若非他真是個喜歡被戲弄的,還是說他此舉只是爲了反過來戲弄我?我默默擡起頭,驚覺自己發現了盲點。
若是真的戲弄我,確實十分合理!他梨玄幹得出這事兒,要是我有這魄力,我肯定也上啊。只不過此招太爲陰損,若是我當真了怎辦?不!即便當真了難堪的也是我。他只需一句“逗你玩”我便無地自容,可以立馬搶地自刎了!
我震驚此人的厚顏無恥,同時暗自慶幸提早發現了他的陰謀,劫後餘生地拍拍心口。
好險好險,差點就中招了!
這人怎麼這樣,這種玩笑也開得出口!?
我心中一輕,眉頭緊跟着皺起來。我必不可能喫這種感情虧,是梨玄有錯在先,我就算做些什麼反擊他也沒什麼關係吧。
可他若是真的……嗯,梨玄這種人怎麼可能真的單純喜歡一個人。一定是在玩我。想起先前那副得逞的狡猾樣就越發肯定。
我沉思着掐起下頜,這時餘光瞥見肩上的小鬼頭,它一直咬着纏住肩膀的白綾吚吚嗚嗚。我默了一下,擡手拍拍它的腦袋:“別咬了,再咬你牙崩了。”
滑稽鬼:“嗚嗚嗚!”
它一定也是被梨玄的無恥行徑氣到了。
我爲這個替爹着想的兒子深表讚歎。
“蘇生!蘇生!蘇—生——”滑稽鬼這一路一直叫喚。咬白綾還不夠,它一聲比一聲大,恨不得將嗓子喊破,跟個地獄索命鬼似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它與我有何血海深仇。着實吵鬧。
“叫什麼,你小聲點。”我堵着耳朵。
此時跑出來也不着急回去,便在林中慢慢悠悠的晃。主要是這小鬼情緒太噪,我就算回去也沒法分心應對梨玄。
多少次和梨玄對陣都是毀在這小鬼手上的。
我依稀記起上次在斷崖邊跟梨玄調侃,正到火熱之時這小鬼揪着我的頭髮搗亂,結果失了先機,梨玄彼時正問我是否有意作弄他。我被刺撓的一聲“嗷”,直接被梨玄一掌掀下斷崖。
幸好那時候感情尚在,否則遇到前幾世的梨玄,我已經死好幾回了。自從不知哪世被梨玄一掌啪下石坡,我便對背後黑手有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嗚嗚嗚嗚……”滑稽鬼仍在鬧騰:“蘇生,心好痛,心好,酸。你不理我,你理,梨玄!你還讓他,親你!”
“……”一說這事兒,這可不是我的問題啊!分明是梨玄他自己親我的,我有抵抗的份兒嗎?
“小孩子遇到這事兒要閉上眼睛,看多了會瞎的。”我操着老父親的心:“下次你再看到直接自戳雙…啊不是,自己捂眼睛,知道不?”
滑稽鬼聲嘶力竭:“還有下次?!”它扒着我的肩膀又開始咬,一口咬不動又咬脖子,當然,敬業的白綾及時快速地纏過去,就是苦了我得歪着脖子讓它折騰。
“好了好了,你到底酸什麼。”我無奈地掰着它的頭,但它力氣何其大,就算如此也阻止不了它的啃咬。這白綾被梨玄下了反彈的咒術,此時它咬一口肯定能被反饋咬兩口的痛楚,這不得把牙磨壞了?
“若是擔心梨玄搶走屬於你的父愛的話,完全不用擔心,我對他沒有父愛。”
我遲疑一下,果斷道:“哪裏有什麼愛,他現在戲弄我,也根本沒把我當兄弟,好歹相處一年多了,別人相處是越處越熟,他跟我越處越像仇人。這若是都能發展出愛來,月老都可以下崗了。”
滑稽鬼不明不白地聽着,緩然蹙起眉頭:“你我之間,只有,父愛?爲何你們的,愛,關乎,月老?”
我微妙地頓住,邊走邊道:“月老是執掌世間男女情愛的神仙,若是被他牽了紅線,那世間男女不論是誰最終都能走到一起。我曾聽奇聞講,月老有次喝醉,將世間的豬羊與人牽在一起,世間大亂,引發了數十起人畜聯姻的慘案。”
“人、畜,都可以,聯姻?那人鬼呢?”滑稽鬼懵懂地歪了歪頭。
這就撞到我老本行上了,我道:“人鬼自然也可以,聊齋志異中便常有人鬼狐妖相戀,你在南山經常看我雕刻的話本便是了。鬼怪與書生,此乃絕配。蒲先生將書生愛情刻畫的淋漓盡致,有好些都是借鑑他的著作,就是不知你這小鬼能不能看懂。”
滑稽鬼張了張嘴,又聽我道:“啊對了,我所說的鬼怪皆是貌美靈秀的女鬼狐妖,可不像你這個圓滑的小鬼。”
我扯了扯它橙黃的臉蛋:“你若是想找個漂亮姑娘,起碼得長得好看些,若是不行,你至少品德得提升上去,不要逢人就耍小孩子心性。”
滑稽鬼納納被我扯着臉皮,說:“我沒有,小孩子心性。”
我挑眉:“哪沒有,剛剛還又喊又叫。我跟你說,你這樣是討不到老婆的,先不說你能不能出山,以後可不可以長大。身爲男兒,就要有男子氣概。以後碰到的姑娘才喜歡你。須知現在外面的小姑娘都喜歡俠肝義膽笑傲江湖的英雄人物,或是風度翩翩飽腹經綸的風流才子。你看你哪樣沾得邊?”
滑稽鬼若有所思。
我談起來毫無界限,翹着嘴角對它道:“不過你若是要諮詢泡姑娘的方式的話,我強烈推薦碰瓷報恩,肯定把對方姑娘迷得醉生夢死~”
外表八歲的小鬼:……
它彎着眼睛:“那爲什麼,你我不行?你是,書生,我是,小鬼,此乃絕配。”
我愣住。下一刻,差點給它笑出來。笑得太開牽扯到嘴角的傷口,我倒嘶着冷氣,摸着嘴角忍痛道:“我是你爹,當然不行。且說了,剛纔的是女鬼,我又不是女人。”我皺眉:“你不要跟梨玄學壞了,一陰一陽是爲道,他跟我鬧着玩的,莫當真。”
“鬧着玩?”滑稽鬼咬牙說出這三字,逮着我的衣角,又看到肩膀上纏的白綾,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我不信!他也是,你爹。”
我:……咱都別當真,搞得跟亂i倫似的。
——
我再次見到梨玄,他在一棵榆樹下等我。這是去南山的路,每日辰時去南山刻書已成爲例行習慣。
我來時早已做好心理建設,此時脣上的傷見好,我也並不怕他。身後滑稽鬼一見梨玄,又開始吚吚嗚嗚地跑上來爬上我的背。
縱使昨天絮叨了那麼多,它今日依舊不肯表現出男鬼風度。
我腳步一頓,又若無其事地朝梨玄走去。梨玄看我走近,還抱着臂稍稍歪頭,一截雪白的發滑落到肩頭,眸中帶笑:“考慮好了?”
我:……
不管如何,我面對他還是氣勢不足。畢竟人家有實力,一掌可以啪飛我。我一個凡人除了被他啪飛還能怎麼辦。
我努力做出一個涉世未深的良家少男,垂着眼眸往旁邊望,目光就是不落在梨玄身上:“考慮好了。”
梨玄從胸腔裏“嗯?”了一聲,那酥麻的順着耳蝸傳進心裏。我莫名其妙心癢了一下。稍稍回神,才擡起眼睛認真凝睇他:“梨玄,你真喜歡我?”
梨玄定神,比我還鄭重地望進我的眼睛,語氣肯定的又輕輕“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