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斯文這個宅子大，早些年存下的積蓄，光我一個人打掃起來十分困難。有小鬼可以壓榨，不壓白不壓。
但他顯然拎不清怎麼打掃，從容淡定地跟在我後面，倒像看我打掃的這家主子。
“那個老爺爺呢？”
“上課去了。”
“什麼是上課？”
“就是教學生，和我平常教你一樣。”
“哦……”滑稽鬼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他有些時候不明白的點真叫人汗顏，分明知道“先生”和“老師”的含義，卻不理解什麼是“上課”。果然是個涉世未深的小鬼。
他醒過來後情緒似乎好了很多，臉上沒掛淚珠時，乾乾淨淨的，在太陽底下映着光。白嫩可愛。有黑髮襯托，他那皮膚越發精緻，豔豔的紅脣也丹紅若霞。
“那現在就我和蘇生兩個人嗎？”
“嗯。”我擰乾一張毛巾，細細打掃面前這張陳舊的窗子。看不到的身後，滑稽鬼翹起紅彤彤的嘴角，我這兒正和一處難搞的痕跡交戰，他突然從背後抱過來說：“那我去修煉，蘇生乖乖的在這裏清理，要是換地方了直接叫我。”
淡淡屬於梨木的清香鑽入鼻內，我嫌棄道：“就我一個人打掃，要你何用。哎，算了算了，你去修煉吧。抓緊時間成長起來，免得梨玄來了你跑都跑不掉。”
“我一定可以跑掉……不僅如此，我還要帶着你一起跑。最好把他弄死。”他一說完，想到昨夜我不喜歡他弄死梨玄的話，又咬了咬牙，道：“就算不弄死，我把他打殘了。讓他再也追不上我們。”
“你好凶啊。”我吐槽一句他。
滑稽鬼聽出我沒有惡意，又抱着我蹭蹭：“我纔不兇，兇的是梨玄。”
“嗯嗯，他是挺兇。你快去修煉吧。”
……過了會兒，他還抱着我沒動靜。
我擦着擦着停下來，似笑非笑地望向他：“怎麼還不去？”
他又墨跡了陣：“好吧，我去修煉了蘇生。”
我抿脣含笑：“嗯。”
他鬆開胳膊，在花園裏找了處圓潤寬大的石塊坐上去，視野可以看到我的地方。他擡頭望我一眼，隨即乖巧的掐指打坐。有稀薄的霧從身遭徐徐升出來。
唉，真粘人。
要是晚上不哭就好了。
他還是個乖寶寶。
我回頭繼續與那團黑跡抗鬥到底。
從後花園的房間打掃到庭廊，再從庭廊打掃到正廳。我已累得滿頭大汗。滑稽鬼也跟着我從花園到庭廊，再到正廳。隨地隨修。這時跟着我一起在正廳的太師椅上坐下來，盤腿圈在椅中，一雙如墨的眼睛望向我，吱了半天，欲言又止。
注意到他這異常的情況，我癱在椅子上問他：“你怎麼了？要說什麼？”
滑稽鬼一咬脣，眼淚汪汪的：“我發現我修煉可能快不了一百倍，只能比狗梨玄快十倍。這樣下去他如果現在來找我，我根本沒有勝算。”
我：“……”
我默默然道：“那可不，你邊修煉邊看我，當然快不了。”
“啊？”滑稽鬼瞭解到自己問題所在，居然還遲疑了下：“可是我想看看蘇生走了沒有。你要是不見了，我會以爲是梨玄把你拐走了。”
滑稽鬼認真的眼神叫我心驚膽戰了。
“他要是帶我走，肯定在之前會揍你一頓。”
我想到這個完美且扎心的理由。
滑稽鬼果然禪悟了：“也對，那我不能修煉的時候看你了。”他糾結的皺起眉頭：“那下次我修煉的時候，蘇生要在旁邊一起，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好～小鬼有心了。”我這個爹爹十分欣慰啊。
滑稽鬼被我誇讚，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不過下一刻，他似有心憂，那明媚的笑又漸漸淡下去。道：“蘇生和梨玄的關係很好嗎？”
“嗯？”我鹹魚的姿勢，聽到他這一問話，稍稍坐正了些：“還行，你問這個做什麼。”
滑稽鬼：“在我被他關起來之前，你們似乎關係就很好。”他皺了皺眉，否定道：“不，或者單方面說，他對你很好……”說到這兒，他也有自我懷疑，眉頭又舒展了些，眼睛裏仍是散不去的疑慮。
我不知他小小年紀懂不懂那些情感糾葛，但這事必不能在他面前提起。腦中突如其來一個靈光閃過，我突然想到既然同爲雙生，那必然很多事都一起經歷過，我的媽，那梨玄當初在什勞子梨廟裏受供奉的時候，小鬼該不會也在吧？？？
他也是受過非人的薰陶長大的嗎？？？？！
我只是單純的好奇，難以言喻地問他：“你是什麼時候出生的？”
滑稽鬼愣了一下，打消心中的煩惱，眯眼回想道：“在很早之前就有了意識。不過那時大概尚未成型，我並沒有思考的能力，記憶也混沌不清。唯一清楚的便是他三百年前下界到這裏，在山中劃了一塊地盤，那時這外面還荒涼一片，沒有小村定居。”
“直到蘇生到來，我那時已經可以化形，且知道自己的存在，便是由他心魔所生。可惜我沒有記憶，也感知不到他心魔所在。除了咿呀學語，每日便是和他在山上修煉，他不知道我的存在，也看不見我。那時我以爲他是個正道君子，看着風光霽月，相貌堂堂……呸！我爲何說他好話，說他風光霽月都是侮辱了風月！”
他說着說着罵起來：“我那時早該看出來他就是個宵小之徒。他不僅餓着蘇生，還對你非打即罵，他殘暴！”
我：“……沒那麼嚴重。”
惹他生氣的時候他纔會打人……
我從一大摞信息中挑揀出疑問，蹙眉道：“我記得當年有次輪迴，他好像說過被困山中三年，爲何你說他三百年前就下了界……”
滑稽鬼見縫插針，嚎道：“你看，他還騙你！”
我：“……”這……
這大概是顧忌到我是個凡人……
得知被困三百年怕是要瘋吧。
罷了，都是過去的事。
想他那麼多做什麼……
現在我還有想問的是：“那你可知，爲何我會在山中不斷重生？若只是單單碰上他授梨之日，無意闖入山中，也不會因此死而復生吧。”況且他還每次跟着我復生，這就匪夷所思了。
滑稽鬼也疑惑，安安靜靜地思索一陣，道：“或許是陣中有什麼漏洞……我聽你說過這事，要是沒有漏洞，蘇生怕是已經死了百八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