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爲什麼要辭掉我的工作,”京城秋夜的風很大,帶着幾分燥熱,霍凝欣擡頭看他,忽然好奇,“如果今天在這裏的是霍念念,你也會讓她辭掉工作嗎?”
人類大多嗜痛,具體表現在舔口腔潰瘍,按青紫的淤青,以及明知故問的愚笨。
霍司城從煙盒裏抽出根菸,點燃,盯着她,眼眸漸漸陰冷,“什麼意思。”
他問她,語氣是那種有些不耐煩的,像是面對一個無理取鬧的女人那樣。
畢竟在他看來,霍凝欣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即便不是出於本意要娶的人,也已經做了厲太太,既然如此,就不該事事和個妒婦一樣什麼都要和外人比較個高下。
“霍凝欣,你別跟我鬧。我們婚前是有過約定的。”
是的,他們婚前是做過約定,她歡呼雀躍的嫁去,原以爲舉案齊眉的愛情,得到的只是一句,‘想做富太太可以,婚後我們各玩各的,互不干預’。
車廂裏寂靜,混雜着菸草的氣息。
霍凝欣笑了下,臉色蒼白,“是,我都記得的。”她擡頭去看他,眼眶紅了一圈,聲音卻十分麻木,“可是司城哥哥,你不是和霍念念斷了嗎?怎麼又陪她住到了中南水榭呢?”
厲司城也看向她,眼神裏帶着涼意:“你調查我?”
霍凝欣搖頭。
霍司城盯着她看了很久,“從你嫁進厲家,搶到這份婚事的時候,你就沒得選了。”
“嗯,我一直明白的,司城。”
她回的特別乖巧,就是不知道爲什麼,越聽越覺得刺耳。指尖的菸蒂灼傷了皮膚,厲司城沒了興致,把煙扔到窗外。
他伸手去抱她,把人圈在懷裏,說,“霍凝欣,你別跟我鬧。”
霍凝欣籠着眉眼,有風吹過耳畔,冷的刺骨。
她想,七天前醫院門前,也是這輛車子,同樣的副駕駛,他是不是也是這樣,用抱過她的手抱着霍念念,極盡溫柔。
她想。
不會了,厲司城。被偏愛才會有恃無恐的去和你鬧,我遇見你,愛上你,用心維護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十七年已經耗費了我全部的精力。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愛你了啊。
——
——
厲司城是厲家的繼承人,平日裏就喜歡張揚奢侈的東西。
從名錶到名車。
霍凝欣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公司裏的同事看見她,一下就炸了鍋。
“喏,富太太來了呀!”
“唉,有些人打工是爲了活着,有些人打工啊,是爲了打發時間!”
“我說欣欣子,你老公那麼有錢,一輛車都夠我幹三輩子了,你怎麼還出來打工啊?”
“就是啊,人帥有錢,欣欣子第一次加班就來接人,嘖嘖嘖,幸福死了!你老公一定很愛你吧,我不管,今晚你要請客請大家喫大餐!”
霍凝欣抿着脣,拿着一萬的工資卻要請五六千的客,心疼的不得了,可她能拒絕嗎?
外人看來的幸福婚姻與她而言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厲司城的房車都是他自己的東西,她如今迫切想有自己的東西。哪怕只是四十平的樓房,她都覺得幸福,不再像個幽靈一樣在這所城市孤獨。
霍凝欣照舊去處理傅江的文件。
剛過半個小時,忽然,放在手邊的電話響了起來。
霍凝欣擡手接通,“你好。”
“阿姨,我是傅枝,您現在在哪裏?南禮剛剛暈倒了!他看見了今天掛在微博上的熱搜,好多人都罵您是搶別人婚姻的第三者!他看完情緒就不穩定了,直接吐了血,現在醫生在給他治療,可我記得醫生說過,南禮哥哥情緒激動會傷到腦子,他會不會出事啊阿姨!”
那頭急切的聲音幾乎要透過手機鑽出來!霍凝欣只覺得那一剎那氣血上涌,努力維繫平和的場面遽然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撕開。第一反應都不是心疼,霍凝欣的思緒變得空白,兩秒後,她唰地站起身,顫抖着身子問,“枝枝,你說南禮怎麼了?”
“情緒起伏太大,傷到了腦部神經,暈倒了,阿姨,微博上霍念念在說你搶了她的婚姻,所有人都在指責你。”
“微博?”霍凝欣抖着手去翻外套,剛要往外跑,看見了原本還在工作的同事,全部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
“凝欣,你有看網上的評論嗎?網友說你被霍家領養不知感恩搶了人家真千金的婚姻,這是真的嗎?你真的是小三嗎?”
“你老公怎麼會和霍家的千金進入一個公寓啊?兩個人還摟抱在一起?”
“假的吧,你老公昨晚纔來接你下班,怎麼會這樣?”
“霍凝欣,你該不會真是網友說的狼心狗肺棒打鴛鴦的人吧?”
不是。
不是!!!
霍凝欣無力搖頭,有同事舉起手機,微博頁面裏有厲司城送霍念念回水榭的視頻,有霍念念在網上發出來長達五年戀愛卻被人橫插一腳的小作文。
“原本微博最先爆出來的是厲總和一個女人摟抱在一起的視頻,大家以爲這個人是厲太太,沒想到m國的服裝設計師霍念念會跳出來解釋,她粉絲可憐愛她了。所以凝欣,她說的是真的嗎?”
重要嗎?真假真的還重要嗎?
視頻被髮出去,厲司城沒有找人清除,霍念念發了小作文,霍家父母和厲司城也沒有用微博指出她的謊言。
你瞧瞧啊,霍凝欣,你多可悲啊?
你怎麼就,活的這樣失敗呢?
眼中騰起的霧氣隔絕了她看向衆人表情的眼神,可那些目光始終火熱,彷彿滿眼失望的親生父母那樣讓她如芒在背。
她衝出人羣,一路跌跌撞撞地去按電梯。
“唉,凝欣,你去哪啊?”
——離開。
——要離開這裏。
京城的天空飄起了大雨。
她一路跑到門外,不小心撞到一個黑色的人影。
天旋地轉間,有人擡手,眼疾手快拉住了哭花了臉的自己。
“對不起。”霍凝欣哽咽着開口,低着頭,泣不成聲。
“沒關係,”那人一雙溫柔杏眼,剋制守禮在將人扶好,抽手前,塞了一把黑色的雨傘在她手裏,“拿着吧,外面雨很大。”
霍凝欣來不及去細看他的模樣,只覺得這張臉似乎在哪裏見過,道了謝,急忙打車往醫院裏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