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仁醫院在西陵新區,屬於新開發的一個經濟特區,時瑾朝外走着,醫院門口的噴泉在經昨夜的那場雪後,無故落了一些,算是對這場雪最後的敬畏。
時瑾坐在門口不遠處的行人倚上,依偎在椅背上,稍稍發了會兒呆,值夜班最是累人,明明困的不行,卻又因是白天得強打起來精神,正發着愣,入目卻看見一雙駝色的雪地靴。
“怎麼一個坐在這裏發呆。”鍾止彧含笑說道。
時瑾順着這眼光望過去,今天的鐘止彧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絨服,裏面是灰色高領毛衣,經典款式的灰白配,與他學生身份相得益彰,停在馬路旁邊的是一輛電動車,看樣子是新買的。
時瑾強打着精神笑了笑,很自覺地起身,說道:“你來了。”
一時半會兒不知道用什麼稱呼喊鍾止彧,索性免去了稱謂。
鍾止彧小心翼翼幫時瑾攏了攏衣服,又重新給人繫好了圍巾,說道:“抱歉,讓你久等了,”隨後又道:“時醫生,我們回家吧。”
恰到好處選擇正確的稱謂,沒有越過什麼過分的界限,聽起來讓人很舒服。
鍾止彧沒等時瑾回話,拿出一個口罩給時瑾帶上,上面是一隻黃色的海綿寶寶,而鍾止彧帶上的卻是一隻粉色的派大星。
純棉的口罩戴上耳朵上時,鍾止彧不經意觸碰到時瑾的耳垂,倘若不仔細看,很難看見時瑾耳垂位置的小痣,淺淡的痣色,就像被遺留在宣紙上的墨點,他佯裝不經意留念了會兒。
時瑾在被人這樣對待後,心裏就像落入了石子的漣漪湖,撥弄出幾分迴旋,他沒有退卻,安靜站着讓鍾止彧這樣。昨夜值班,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時瑾想了想,作爲合法夫夫,應該履行什麼義務,由於昨晚做好心理準備,對於今天的事便沒有那麼抗拒。
在看見鍾止彧口罩上的圖案時,時瑾在口罩裏笑了笑,看來鍾止彧童心未泯。
鍾止彧騎上電動車,等了幾分鐘後問道:“坐好了嗎?”
他像是在等着什麼似的。
因昨夜天氣預報說要下雪,時瑾早早穿上黑色長款羽絨服,坐上電動車時略顯臃腫,他略帶抱歉地一笑說道:“坐好了。”
電動車在梧桐大街上緩緩駛過,昨夜一雪,又加上那夜的風,路上多了不少雜物,風停了,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冷,鍾止彧卻騎的很慢。
坐在後面的時瑾望着鍾止彧的後背,身後不住有騎電動車的人反超,來往若爲兩人,且是情侶,必然揣兜攬懷,時瑾突然意識到自己雙手放在口袋裏的行爲貌似有些不對勁。
或許是這樣,又或許是他多想了,覺得剛剛鍾止彧的那句話沒有說完。
臉上時不時傳來熱氣,時瑾輕輕探出手來,在觸碰到鍾止彧的羽絨服時,又稍稍退卻一下,如此往復,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停下時,慣性前傾的身子替他打下下一步的基礎,時瑾小聲嘟囔了一句“對不起”,隨後下定決心般把手伸進了鍾止彧的口袋裏。
有點燙。
冬天裏的烤紅薯。
鍾止彧察覺身後人的異樣時,解釋道:“本打算回家再給你的。”
時瑾不覺莞爾,沒有回話,把烤紅薯又塞回口袋裏,大大方方地把兩隻手分別探進鍾止彧的口袋裏。
暖暖的。
剛進地下停車庫,時瑾便拿出來烤紅薯喫着,熱騰騰的味道,是一個糖心紅薯,剛剝開皮,裏面的熱氣夾帶着特有的甜香味襲面而來,時瑾用勺子挖了一口,順手遞給鍾止彧。
還沒等時瑾反應過來,鍾止彧便低下頭沒猶豫地含住那個勺子。
時瑾:“……”
他本來以爲鍾止彧會接過勺子,結果…並沒有,他手裏的另一個勺子實在不好意思再拿出來,只好揣在口袋裏。
所以他得就着這個勺子喫紅薯。
鍾止彧在時瑾遞上來紅薯時,身子微微一愣,然而下一秒毫不猶豫迎上去,喫完後才覺得不對勁,忙說道:“對不起。”
時瑾笑了笑,說道:“沒事。”
他用剛剛那個勺子喫着紅薯。
剛上電梯,時瑾就發現牆角一個小孩不住地看着自己——手裏的紅薯。
他望了一眼鍾止彧,在人點頭示意後掰開一半遞給小孩。
“謝謝哥哥。”小孩接過來一半紅薯後,開心地說道,又望了望鍾止彧,“也謝謝叔叔。”
“叔叔?”時瑾在聽聞後不覺一笑,他是哥哥,而鍾止彧卻是叔叔,自己明明比鍾止彧還要大兩歲,怎麼還錯了輩分。
他擡眼看着鍾止彧,卻發現這人沒什麼表情,遂放下心來。
時瑾長的一張小臉,又因爲天生白淨,到了二十七歲還被人認成高中生也是常有的事。
打開家門,入眼是一個小型的loft,門口勉強放下一個鞋櫃,隨後就是廚房,廚房對面樓梯三角口的位置是衛生間,沒走兩步就是客廳,餐廳與客廳融爲一體,樓上是臥室。
時瑾當初去年買這套房子的時候看中的是客廳旁落地窗的坐檯,四平方米不到的一個坐檯,在這裏可以看見遠處的黛山,又因西陵新區是新開發的,很多樓盤尚在建設中,遠遠望去沒什麼遮擋物,風景很好。
加之離工作的醫院也不遠,當時只能付首付的時瑾咬了咬牙買了這個小loft,算是在甘津安了家。
剛進家門,時瑾忙褪去羽絨服,挽起袖子準備做飯卻聞到一股清香,是排骨藕湯的味道。
時瑾看着燉鍋裏煨着的湯,說道:“你還會做飯?”
鍾止彧回道:“讀書的時候學的,做的不好,時醫生別介意。”
時瑾被推着去沙發上休息,燉鍋裏蒸汽嗡嗡的,伴隨着米飯蒸熟的香味,時瑾陷入深度睡眠,倚在容不下第三人的小沙發上。
醒來時身上蓋着一件絨毯,鍾止彧坐在地板軟墊上,一動不動地玩着手機,沒發出一點聲響。時瑾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說道:“我睡了多久了?”
鍾止彧回望,“醒了?”
說完忙起身去廚房端來飯菜,擺在四方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