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洗碗，從鍾止彧來到這間loft開始。什麼時候來的——去年聖誕節。什麼時候走的——剛剛。
沒什麼胃口，在鍾止彧離開後，時瑾簡單嚐了兩口菜，味道如初，只是他沒那個心情。
昨晚鐘止彧被迫釋放出很多信息素，暴露身份。時瑾站在門外，徘徊了幾分鐘，上樓拿了備用鑰匙。
打開門的那一刻，漫天飛舞的信息素，洪水猛獸般朝着時瑾過來，盡情淹沒他。看似是這樣，其實時瑾卻出乎意料不討厭這味道，沒有一般alpha的攻擊性意味，是一種淡淡的清香藤味道。如同漫步在森林裏，不過是走了一段路罷了。
鍾止彧倒在馬桶旁邊，臉上無半點血色，時瑾不是沒遇上過這種情況。然而一旦牽扯上重要的人，再鎮靜也慌了神。
耷拉着拖鞋，時瑾朝着鍾止彧走過去，薄脣微起，“阿彧。”
沒人迴應。
時瑾一邊打着急救電話，一邊給鍾止彧做簡單的檢查，觸碰上鍾止彧的手是顫抖的。
從中央公園到吾仁醫院，短短七分鐘的路程，時瑾卻覺得異常的漫長，他不斷告訴自己鍾止彧會沒事的，可微微發抖的身體卻暴露出惶恐的內心。
漫長的夜，時瑾想了很多，不是他厭惡alpha這層身份，是他自己有問題，不敢奢求與alpha結爲伴侶。是他自己的原因，與鍾止彧無關。
溫熱的手搭在鍾止彧慘白的臉上，給人帶來一絲暖意，多餘的話時瑾一點也不想說。
心跳測量儀上顯示——鍾止彧已經恢復正常，沒什麼大礙。
所以，他也得離開。
水槽的水快滿了，時瑾忙關上閘門，無力地躲在地上，望着櫥櫃門，墨綠色的門上倒映出自己的單薄的身影。
這一刻，時瑾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無奈，倘若他是一個正常的omega該有多好，因爲他察覺到自己……
黛山園，二樓最裏面一間房間裏。
方形梨花木檯面上擺放着供奉所需的茶果，中間供着鍾寧坤生前的黑白照片。焚香爐剛插上三根香柱。暗色的窗簾將外面正好的陽光完全隔離開，從那道沒合上的縫隙處可以窺見外面的光景。
鍾止彧跪在鍾寧坤黑白照前已經快一個小時，深紅色的木製地板倒映出他修長身姿和頭頂上那幾盞明亮的燈。
一切歸於平靜，這裏沒有誰敢來打擾，是個反思錯誤的好地方。
很明顯是誰讓人跪在這裏的。蘇微羽此刻正坐在自己房間內，目不斜視地瞧着眼前的鐘良鈺，卻遲遲不肯說話。
看的鐘良鈺一個寒顫接着一個寒顫，不寒而慄。奶奶的眼神裏看不出什麼來，越是這種越讓她惶恐不安。該說的都說了。雖說她確實不知道鍾止彧服用過量二代百多邦尼亞這事，可坦白中卻將事情都攬在她身上。
所以她自認是“共犯”。
林嫂立在一旁，待鍾良鈺說完話，觀察蘇微羽的表情，欲上前扶人起來，卻被人呵斥住：“讓她跪着，不礙事的。”
“是。”
鍾良鈺忙低下頭，不敢再擡眼望蘇微羽一眼，一會兒只聽人說道：“把家法拿出來，去供房等着。”
鍾良鈺說着帶着哭腔，她很清楚蘇微羽口中的家法是什麼，那是鍾寧坤找人做的，用的是實打實的木材。而這個家法至今只用過一次，便是她父親離婚那次，只因她父親背叛了母親周韻，祖母鐘寧坤知道後，用家法處置。
那晚鐘良鈺和弟弟鍾止彧在隔壁房間，只聽見“家法”舞動打在父親身上的聲音，至於求饒聲喊叫聲一句也沒有。可單是聽那“揮舞”以打在父親身上的聲音就讓人不寒而慄。
鍾良鈺對這事記得很清楚，所以此刻奶奶蘇微羽準備動用家法時，身上早起了一層薄薄的冷汗，手掌心亦是如此。
林嫂站在一旁，也忙勸慰道：“董事長，算了吧，這都是孩子自己做的決定，我們都老了，跟不上人家的步伐，小北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
蘇微羽冷笑一句，道：“不管他是什麼原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他這是不負責的表現，怎麼，他覺得自己這副身子無所謂，毀了就毀了，那城化集團呢，他祖母一手創辦的，那都是阿寧的心血，不能糟蹋在他的手裏。”
從接到吾仁醫院的電話到現在，蘇微羽在牀上燙了十五個小時，不喫不喝的，待鍾良鈺和鍾止彧回來才勉強吃了幾口，大家原以爲董事長是轉了性子，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然而直到鍾止彧被罰跪跪在供房，鍾良鈺跪在別處，衆人才意識到這只是一個開始。
“奶奶，”鍾良鈺忙拉住要離開的蘇微羽，道：“小北的身子已經沒事了，馬叔說了沒什麼大礙，想必也給奶奶通了電話，小北真的沒什麼事了，這件事都怪我，是我這個做姐姐的讓他胡作非爲，從中幫了小北不少，奶奶若是要動用家法，先從我這裏開始吧。”
鍾良鈺說着，忙跪好，一副莊重的表情。
“林嫂，”蘇微羽呵斥一聲，“還不去拿家法到供房等着，愣在這做什麼？”
她一邊說着，一邊厲聲對鍾良鈺說道：“你還記得我當初爲什麼不贊成開發百多邦尼亞嗎？”
鍾良鈺愣了愣，忙道：“孫女記得。”
蘇微羽點頭道：“你記得就好，我當初就不贊成開發這種藥物，具體原因你是知道的，這是我的底線，我不是omega和alpha，但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存在在你們體內的信息素，是你們自己不珍惜。”
說完，她轉身朝着外面喊道：“都給我進來。”
門外站着一羣黛山園的工作人員，聽到董事長的聲音，忙進門來。
“你們留下幾個人在這裏按住良鈺，其餘人在外面候着，不得讓人出這道門，否則都別在這幹了。”
衆人面面相覷，有些遲疑地看向蘇微羽，只聽人繼續說着：“這件事沒有讓步，你們大可上來試試。”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奶奶，奶奶。”鍾良鈺在後面喊着，卻被人按住，衆人帶着一絲歉意道：“得罪了，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