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輕聲輕腳地走到老夫人的牀前,低頭幫她仔細地掖了掖被角。
安神香在香爐內緩緩地燃着,室內都是淡淡的香氣,不濃不膩。
待嬤嬤轉身,準備到隔間睡下時,牀榻上的老夫人忽然翻了個身,看着門外道:“外面是有人嗎?”
嬤嬤驚了一跳,聽老夫人的聲音,似乎是她根本就沒睡着。
她忙“欸”了一聲,見老夫人要坐起,連忙拿了個大迎枕,墊到老夫人的腰背後。
“我聽到是大郎的聲音。”
嬤嬤起身將燭火給點了,將簪子拿下將燈芯挑得更亮了一些,笑道:
“伯爺突然說想來看您,奴婢見您已經睡下了,就叫他回去。”
燭火的光十分柔和,照的崔老夫人滿面都是褶痕,鬢髮霜白。
許是因爲禮佛的緣故,她的眉目瞧起來十分溫和,逢人說話都是溫聲細語,慢慢吐字,是個好相處的。
“那他走了嗎?”
老夫人睜着眼,朝着門外張望。
嬤嬤笑道:“沒呢,奴婢勸伯爺早些離去,別被寒風傷了身,他應了,但沒走,還在外面站着發呆。”
說到這裏,她沒忍住笑了出來,“老夫人您看他,多有孝心。”
她服侍着老夫人,也看着崔鈺長大,對這個孩子十分喜愛。
老夫人卻是不接話了。
她伸手,拿過紅檀木桌上的一串佛珠,掛在指間撥了撥。
雖然沉浸佛事多年,不問閒話,但她好歹先前也在宅院裏經歷一番世事,直覺很準。
怕是……要出什麼事了。
老夫人低低地嘆了一聲,“伺候我穿衣吧,我去見見孫兒。”
樹梢的月被雲影遮蔽,堂廡下昏暗一片。
崔鈺站在門庭內,半晌不語。
她記得,前任刑部員外郎也私放了一位故友犯人。
當事情被查出,那位員外郎被判梟首,斬頭在菜市街口。
屍首被狗叼了去,啃得血肉模糊。
夜露深重,沾溼了她的袍角。
她擡眸,見雕花鏤空的紅木門從裏面打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夫人拄着根柺杖,邁步出來。
嬤嬤在身後小心地攙扶着她。
“大郎,你是怎麼了?”
崔老夫人年紀大了,步子不穩,慢騰騰地走來,停在崔鈺面前,滿臉慈愛地望着他。
眼前這個少年郎,是自己精心培養出來,幾乎是被捧着長大。
崔鈺似是有些意外,“祖母,我吵醒你了嗎?”
崔老夫人緩緩搖頭,“本來就睡不着。”
崔鈺笑了笑,道:“孫兒也睡不着,閒來無事逛到了這裏。”
她又看了眼老夫人,斟酌着道:
“二弟的秋闈依舊沒過,孫兒覺得他要是想科舉做官,似乎有些難,不如就拿錢捐個官算了。”
崔靖是個廢物,讀書不行,偏又是個男丁,不知道能不能撐起整個家族。
捐個官好歹能喫公糧,補點家用。
老夫人覺得很可行,點頭含笑,“你是崔家掌門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崔鈺又說了最近府中的事,告訴她崔英已經定了親事,崔穎卻還沒有着落,接着便是一堆瑣事。
她不知道說出來有什麼意義,但或許以後就沒機會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