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鈺養傷的一段時間,東宮太子把茴香撥了過來,對外宣稱是送給穆寧伯一個婢女,實則是爲崔鈺看病敷藥。
李慎矜對崔鈺的優待被朝中衆臣看在眼裏,一時以爲崔鈺得了太子的青睞,對崔鈺頗爲奉承。
尤其是刑部右侍郎龐大人,對崔鈺更是禮讓,倒是讓崔鈺感覺有些古怪。
這日,崔鈺下了值,去了一趟安壽堂給祖母請安。
她跨進院內才發現祖母手邊早已坐了兩個姑娘,正在互相說笑聊天。
“鈺哥哥來了?”
崔英最先看到崔鈺,笑着跟她打了聲招呼。
她的親事已經定下,看似是對未婚夫十分滿意的樣子,崔英眉間的笑意明媚了許多。
舉手投足之間,不再是以前拘禮一般的木訥,還多了幾分明快。
妹妹崔穎則有些不一樣,如今眉間的愁緒似在堆集,小臉瞧起來略帶病態。
崔鈺微笑頷首,朝着座上的老夫人行了一個請安禮。
崔老夫人忙笑着將她拉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大郎的氣色瞧起來還不錯。”
崔鈺笑了笑。
老夫人放下了心,抓着她的手拍了拍。
自那日崔鈺離去,老夫人就感覺心中不安,右眼皮一直不停地跳,就是連唸佛都靜不下心來。
況且崔鈺有好一段時間都不在府上,她特意找崔二爺來問,誰知崔二爺就是木疙瘩,一問三不知。
崔老夫人嘆了一口氣。
畢竟崔二爺只是個六品官罷了,上頭的事根本接觸不到。
如今嫡孫能平安回來,那自然是好的,不枉這一段時間她誠心念佛。
“來,你看三娘做的花燈多漂亮,這手巧的姑娘嫁過去自然是被婆家喜歡的。”崔老夫人笑指着崔英手中的花燈。
崔鈺跟着看去,見小姑娘蔥白指間正捧着一盞玲瓏小燈,燈籠紙邊描着一幅瘦梅圖,秀致清麗,十分有意境。
“真是好看,”崔鈺跟着誇讚,“可是爲了明日的月光誕?”
月光誕是難得的佳節,戲花燈,猜燈謎,賞秋月。
京城兒女可以趁着這個節日裏出來遊玩,宵禁暫且取消。
崔英剛要笑着應是,妹妹就多嘴地出來打趣,“纔不是呢,是爲了明日能見陶公子。”
崔英面色微變,忙去覷老夫人的臉色,見她似乎並無太多異樣,便放下心來。
畢竟崔家和陶家已經定下了婚約,只要做的不太過分,倒也不會受到世俗的苛責。
老夫人很貼心地將話題揭過,換了一個話頭,道:“三娘手藝這麼好,要不然做一個花燈送給兄長?”
崔鈺十分順從,順着祖母的話,含笑看着崔英,“哥哥有幸討一個賞玩嗎?”
崔英笑嗔了一句,“那成,到時候做一個給哥哥,你也隨着我們去賞燈遊玩吧。”
崔鈺本來是對這種事情沒什麼興趣,但是崔英都這麼說了,旁遭還有一個祖母看着,只得將事情應下,笑着稱好。
她和幾位女眷聊了一陣,就打算回院落,剛從安壽堂出來,正好在迴廊處遇見了崔二爺以及龐大人。
崔二爺她是不意外的。
龐大人又怎麼來了呢?
而且還和崔二爺的關係如此密切。
“侄兒來了,來,見見你的同僚。”崔二爺似乎看起來十分高興的模樣,笑得連眼角的皺紋都出來了。
崔鈺向他見禮,又跟龐大人拱手對揖。
龐大人還是如往常一般,笑眯眯的,看起來十分和善好相處,他此時看崔鈺的眼光更加親切了,難得誠懇道:
“以後咱們就不只是同僚了,到時候還希望崔大人對下官多有照撫。”
崔鈺:……?
這哪跟哪兒,她怎麼半點都聽不懂呢!
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崔鈺還是笑着點頭,姑且先應了聲是。
跟着崔二爺將龐大人送出了門,崔二爺折回去的時候纔跟崔鈺提了句,“侄兒啊,我攤上了一件大好事啊!”
崔鈺還在思索着自己的公務,聞言十分敷衍地道:“嗯,恭喜恭喜。”
崔二爺嘴角一抽。
見崔鈺似乎完全不感興趣,完全不想多問的模樣,他只好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解釋道:
崔鈺再怎麼愚鈍,都清楚崔二爺在說什麼了,她凝眉,詫異道:“你答應了?”
崔二爺的大女兒嫁給了陶家長公子,剩下的只有一個待嫁的崔穎。
“那是當然!”崔二爺撫掌大悅,“他可是上司的上司!”
其實崔鈺也算他的上司。
他又悄摸摸地覷了崔鈺一眼。
崔二爺幹了幾十年,因爲他在位功績確實不出衆,如今只升了個六品官。
雖然他有旁敲側擊,催促崔鈺暗中動手腳幫他升官,但崔鈺看過他的功績之後,覺得這個人能力平平,幾次委婉退拒,並不幫忙。
崔二爺說沒有怨氣都是假的。
但是這個侄子位高權重,又得太子的青睞,他也不敢對她擺臉色。
如今龐大人成爲他的親戚,想必定會從中幫助。
崔二爺心中飄飄然。
崔鈺只是淡淡點頭。
婚嫁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既然崔二爺都敲定了,她也不好從中插手,便說了句恭喜。
回院後,崔鈺倚在羅漢榻上看了會書,聽到茴香挑了簾子進來,說四小姐找她。
崔鈺不想理會,淡道:“我歇息了,遣回去。”
她翻了一頁書。
過後,她聽到一陣腳步聲,以爲是茴香進來了,蹙眉道:“怎麼,她不肯走嗎?”
前面良久靜默。
崔鈺擡起頭,見到崔穎正站在眼前,而茴香惴惴不安地停在簾子外,解釋道:“四小姐偏要闖進來……”
崔鈺揉了揉眉心,將書摔在案臺上,“攔個人都攔不住,門外的隨侍自去領罰!”
茴香囁嚅着脣,想說隨從不敢攔,怕傷了小姐,但她還是閉嘴,躬身退下。
崔鈺自斟了茶,啜了一口,“什麼事?”
自崔穎將瑜王偷帶進府裏,她扇了崔穎一巴掌後,二人的關係便有些僵。
崔穎低頭咬脣,忽然跪到了崔鈺的面前,泣聲道:“哥哥,我不想嫁人!”
崔鈺蹙眉,將茶盞放下,只是道:“起身說話。”
崔穎本想撒潑,說你不幫我就不起身,但她擡眼看見崔鈺冰冷的眼神後,還是站了起來。
崔鈺揉眉:“親事已經定下,你們二人交換了庚帖,沒有原因,自然不會退婚的,況且我只是隔房,無法插手。”
“可是鈺哥哥,你是伯爺啊!官位比龐大人還高!”
崔鈺拍桌怒道,“難道我還能逼着你父親和龐侍郎答應退婚?!”
崔穎卻是慌了,她遲遲忘不掉李庭岫,她不想嫁給任何人!
一想到李庭岫光風霽月的清俊姿容,她心尖便是一陣發顫,抽痛着。
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次機會,她咬牙,掙扎道:“哥哥,我知道你私放李庭岫一事。”
崔鈺執着茶盞的手微微一頓。
她看了崔穎良久,小姑娘嘴脣顫動,無助地望着她,像是祈求,又帶着掙扎。
半晌,崔鈺才笑了。
竟敢反過來威脅她。
她眉梢上挑,本是泛着桃花春風般的情意,眼底卻是冰冷。
指節在桌案上輕敲,一下又一下,崔鈺挑眉:“崔四姑娘,可有證據?”
崔穎傻了眼。
證據,她哪裏去找證據!
“你、你就是啊!”
“哦?人證,物證何在?”
崔鈺挑起下巴,常年呆在刑部審問犯人,她的目光凌厲而銳利,連桃花眼都壓不住那般煞氣。
崔穎不說話了。
“崔四姑娘可知道,誣陷朝廷命官,當處杖斃!”
崔鈺淡淡吐字,一字一頓,字正腔圓。
崔穎頓時軟了身子,驚愕擡頭。
“逗你的。”
崔鈺忽然柔下眉目,盈盈一笑,握住她的肩膀,扶她起身,“若是殺了你,御史定是要彈劾我的。”
“不然……直接挨家法,處棍三十吧。”崔鈺輕飄飄的道,彷彿三十棍只是個小小的刑罰。
“關在佛堂,什麼時候婚嫁,再放出來,來人——”
簾子外進來兩個隨從,崔鈺冷眉,吩咐道:“押下去,處刑,並通知二房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