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滿是攤子,熱鬧繁華,人影攢動。
崔鈺穿着灰布長衫,支了把旗,將摺疊小木桌攤開,又從匡蘿中將《周易》、硯臺以及毛筆放在桌面上。
官兵已經尋過了方纔的巷子,走到了這裏,一個個比對着攤販的模樣。
崔鈺將長布攤開,鋪在桌面上。
布的邊沿下垂,將桌下嚴嚴實實地遮起來。
“來,擡起頭。”
官爺喝了一聲,拿着畫像,卻沒有走上前,而是先有道士手持法器測了一番。
欽天監的道士穿着白布褂,嘴邊唸唸有詞,念着咒語,手中的靈石一動未動,依舊是灰撲撲的模樣。
他看了一眼崔鈺,向官爺搖了搖頭。
那官爺在方纔道士施法的時候已經拿着畫像比對了一番,見這個算命先生既不是邪物,又是個男子,便只是粗粗掃了一眼,走去下一個攤子。
崔鈺微微鬆了一口氣,站得腳有些麻,便踢騰了一下腿,不想一腳揣到桌下的崔琅身上。
桌子下傳來輕微的悶哼。
崔鈺連忙收腳,擡手故意掃落一方硯,藉着低頭撿東西的功夫,彎下腰,看了一眼崔琅。
他縮着身子,抱住膝頭,垂下眉睫。
長睫下是一雙澄澈的眸子,瀲灩着波光,像是茫茫煙水。
崔鈺心中一動。
她感覺桌子下像是藏了一個小動物一般,不好動,乖覺而沉默。
“弄疼你了?”
崔鈺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崔琅的發軟軟的,十分柔順,繞着指尖,勾起了她氾濫的母愛。
崔鈺又薅了一把。
“沒有。”
崔琅感覺到她的觸摸,微擰眉,想擡手打掉崔鈺的手,但念頭剛閃過,便歇了下來。
崔鈺也擔心別人看出異樣,見崔琅沒事,便很快地收回手,撿了硯臺站起了身。
她一站起,擡眼就見自己的攤子前竟然立着一位客人。
“這位小友……是來算卦的?”
崔鈺一時竟有些緊張,裝作雲淡風輕地整了整旗幟,打量了一眼客人。
他簡短地應了一聲,“嗯。”
這一個字將將道出,如同仙音灌耳,字音清泠。
崔鈺感覺胸腔劇震,腦海中幾乎閃電般地空了一瞬。
她腿上一重,連忙穩住身形,極快地下瞥,竟發現是崔琅忽然從桌下倒了出來,正倚在她腿上。
“這位小友……想算什麼?”
崔鈺勉強維持臉上的平靜,嘴角噙着淺淺的笑意,雙眸含着長堤春水一般,波光流慧。
面前的人,定不是一般人,而是個修道之人,並且修爲極其高深。
崔鈺復盯着他打量了幾眼。
他的模樣十分年輕。
長眉入鬢,眉眼沉靜,漆黑的瞳仁含着一片霜色。
一衫雪色,風姿濯然,似隴首萬年積雪,又如皓月一般的練淨。
崔鈺竟覺得他的模樣十分熟悉,好像之前見過。
她尋思了一會也沒想起自己在哪裏見過他。
但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將這個人應付過去!
崔鈺不會算命,沒想到才擺了個攤子就遇上了這個客人,只能努力地尋思着話本子的情節,摺扇一拍,勸道:
“這位小友,我看你印堂發黑,似有血光之災,你還是快些離去,莫要近我這攤子,免得傳我晦氣!”
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