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擦了擦額上的汗,斟酌了一番,才硬着頭皮道:“殿下,皇帝仁厚,說不定還會送糧草……”
“狗屁!要送早送了,何必等我們死了這麼多人才送!”
幕僚被糙漢嗆了一句,有些不悅,梗住脖子回道:“那你們就這樣打算謀反?做出這等不忠不義之行!”
“狗皇帝都敢偷換糧草,置我們性命於不顧,我管他什麼忠什麼義!”
“你們這羣文人,睜着眼睛說瞎話,信不信老子直接將你丟到戰場上餓兩天!”
說着,糙漢已經動手擼起了袖子。
幕僚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見他準備動手忙躲到裴衾的後面,口中嗚嗚嚷嚷:“君子動手不動手!”
“呸!”
裴衾耳邊鬧哄哄的,吵得腦仁疼。
他始終抿緊脣,在人羣當中一言不發。
“殿下!”
哨兵飢黃的面容帶着狂喜,一口白牙晃在日頭下閃亮得緊。
“有人運糧來了!”
糙漢聞言一頓,而方纔還慫慫的幕僚得意地從裴衾身後繞出來,哼道:“看到沒,我都說了,皇帝仁慈,必定會派人運糧。”
武將面面相覷。
“但是殿下,來人並未攜帶官府文書,只是出示了東宮的玉印。”
裴衾擡眸,“東宮?”
他的眼神變換了一瞬,又歸於平寂。
西北大提督驚詫道:“爲何運糧的人竟然沒有攜帶官府的文書,這糧從哪來的?”
裴衾微微眯眼,“別是坑蒙拐騙來的吧?”
他擡眼看向哨兵,沉聲問:“運糧的人走了沒?”
“還在軍營裏面歇息。”
裴衾擡手摩挲兩下刀柄的花紋,殘陽掛在他的眉梢眼底,照不見眸中深色。
哨兵忙帶裴衾去了,後面還跟着一批武將官員。
裴衾從來沒想到會在沙場和崔鈺相見。
他的皇侄子,或者更確切的說,應該是皇侄女,從來都是在東宮嬌生慣養,整個人鮮亮又孱弱,受不了一點風沙的侵襲。
一批批車隊延綿不絕,餓昏頭的士兵守在崗位上,雙眼發亮的盯着糧草車隊,卻沒有人敢貿然圍上來。
“殿下,這米……”
裴衾頷首:“分了吧。”
歡呼聲一時響徹在耳邊,裴衾在周遭人的雀躍聲中,看向了馬背上的崔鈺。
她在衆人的注視下,如衆星捧月一般。
爲了掩人耳目,崔鈺只是着了一件沉褐色的布衣,粗糙暗沉的色調和她白玉般的膚色對比鮮明。
殘陽斜了一道線分割在二人中間,她在明,他在暗。
裴衾站在昏暗之處,一身鎧甲斂着冷光,並不奪目,反而沉寂。
他的目光從崔鈺略雜亂的鬢髮,滑到清瘦的身板,再落在了她纏滿紅印的手心上。
趕了幾天的路,握着繮繩一路奔波,崔鈺的手心早就被粗硬的繩索磨破了皮。
小安子左顧右盼,目光逡巡周邊一圈,遲遲不見燕王,納悶道:“殿下,咱們要走嗎?”
崔鈺總感覺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像是被什麼人盯着。
她抿緊脣。
押送糧草,裴衾不會不知,此時,應該是站在了暗處。
“走啊,爲什麼不走。”
崔鈺拉起繮繩,作勢欲走,身後卻有人出聲道:“這麼急着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