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眉,看了一眼面前這個遍體鱗傷的男人,之後便低着頭,聲音平平淡淡,面容溫文爾雅,輕笑道:
“本官喚你最後一句‘殿下’,望你在黃泉之下找得好歸宿。“
裴衾未動。
他的囚袍破爛不堪,露出裏頭皮膚上交縱的鞭痕和烙印,一些新傷混着舊痕,交雜紛亂,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膚。
方照成見他依舊是那副倨傲的模樣,半點都不搭理自己,便搖搖頭。
審訊裴衾那麼多日,他自然知道裴衾的軟肋是什麼。
他揚脣,勾起溫溫潤潤的一笑,“這鳩酒,是陛下授意送來的。”
“既然你願意畫押,換的陛下一世心安,何不再自我了結,省的陛下夜長夢多,想你就擾得她心煩?”
“你說是吧?”
方照成半跪在地,將瓷碗推在了他的面前,“裴衾。”
被鎖鏈拴着的裴衾驀地睜開眼,即使多日被困在牢獄之中折磨終日,他的眼底依舊帶着一絲沙場上的狠色,利如鷹隼,寒的如冰。
“你也配直呼本王的名諱?”
方照成撣撣衣袖,站起了身,似乎是憐憫一般,講出的話卻如長刺,“需要本官提醒你一句麼?”
“你的封號,已經被陛下撤了。”
方照成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是陛下親手書寫的詔書,又親自督軍,收編北營軍,最後,還親手放火,燒了你的燕王府。”
他笑了笑,睨着裴衾漸漸失了光澤的眼。
“裴衾,你是陛下的心腹大患,你該死。”
夠了。
裴衾閉上了眼。
“一切皆是陛下吩咐。”
“她希望你死。”
裴衾摁了手印畫押,自然知道他的死期將至。
不僅如此,他還會揹負千古罵名。
馳騁一生,最後被折爲“逆臣國賊”,可真是荒唐至極!
“請吧。”方照成嘆息,“陛下催的緊,本官要抓緊回去覆命了。”
他說的輕巧,好似不是勸死,而是勸酒一般。
裴衾指尖微動。
染血的指甲被磨鈍了,露出裏面的肉,裴衾彎下頭顱,伸手捧起了那一碗鳩酒。
鐐銬被牽拉,發出一連串清脆的聲響,裴衾拿着瓷碗,抵在自己乾癟的脣間。
崔鈺是他的劫數。
他自認倒黴。
可是他還想見她最後一面。
方照成見他的動作頓了一瞬,眸光轉深,戾色一閃。
他驀地出手抵住了碗底,往前一扣,藥汁頓時灌入了裴衾的口中。
“很抱歉。“
他輕嘆一聲,“陛下還在等着本官覆命。”
燭光大燃,旁側忽然傳來了一道風聲,方照成驚詫側眸,正見崔鈺滿臉怒色地站在一旁,劈手一把打掉了他手中的碗。
瓷碗頓時崩碎在地,“哐當”一聲脆響。
崔鈺抱住了裴衾,勒住他的脖,“別吞,快吐出來!快點吐出來!”
裴衾臉色蒼白,嘴角蜿蜒出一道烏血,神智已經有些渾渾噩噩,指尖開始抖顫
崔鈺抱着他入懷,哽聲宣叫:“叫太醫,給朕宣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