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可以和我跳支舞嗎?”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這一邊,柯遙漫不經心地晃着酒杯,從陰影中擡起頭,視線隨之落在了蘇簌的臉上。
他的目光沉而淡,似月光般輕柔。
卻不帶任何情感。
蘇簌被他看得心頭一顫,避開了眼,長睫垂落又掀起,棕色的瞳仁顫悠悠地盯着他領帶,卻是不敢與他對視。
平生第一次,覺得不自信。
不!
她可是阿茲特之花!
沒有男人可以拒絕她的請求!
蘇簌攥緊了裙襬,腦中繁亂的信息交雜着,她知道此舉是在掌摑洛加王室的臉面,也知道這會給蘇家和外公家帶來麻煩。
甚至影響阿茲特和洛加的外交。
可是她無法放棄眼前這個男人……
蘇簌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答覆,短短几秒煎熬而漫長,尤其是在這麼多人的圍觀下。
卡伽站在燈火中,白色禮服上的耀眼寶石閃爍着光,像是一場無聲的嘲諷。
柯遙的目光停在她臉上片刻,移開來。
“很抱歉,我恐怕不行。”
人羣中又爆發出驚呼聲,議論聲在此時紛紛響起,蘇母的臉面尤爲蒼白,她旁邊的公爵夫人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她,眼底卻滿是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蘇簌站在中心,腦子裏一頓空白。
周遭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同情的,也有惡意的,像是鍘刀剮得她千瘡百孔,精緻的蓬蓬裙穿在身上倒像是個累贅。
柯遙退後一步,向她彎腰,躬身致歉。
他的姿態優雅而紳士,光斑在他身上移動着,禮服下的背脊骨線條流暢而優美。
蘇簌的眼睫劇烈顫抖,如蝴蝶撲閃着蝶翼,情緒在心底發酵,眼圈漸漸泛出了紅色。
彷徨,無助,痛苦,絕望。
她的命運像是碾進了泥塵。
柯遙站直身子,轉頭邁開長腿離去,燈光爲他送行,羣衆自發讓出一條道路。
蘇簌目光茫然地追隨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門口。
“蘇簌——!”
她聽到了母親的怒吼。
——
花壇這邊的人散了許多。
崔鈺在寂靜中站了一會兒,吹着風冷靜下來,纔回身準備離開這邊。
大門不知在何處,崔鈺四顧,沒有看見僕人或者女僕路過,問不了路,索性撐着脹痛的腦袋走了幾步,試探性尋找來路的方向。
兜兜轉轉,她踏入了一個精緻的長廊,這裏燈火萬千,耀眼的燈光灑落在每一個角落,潔白的牆面上掛滿了名畫,金屬畫壁折射出冷光。
裏頭很喧鬧,舞曲的音樂悠長婉轉,崔鈺一進去就發現情況不對,趁着沒人注意到她趕緊轉身溜走。
“這位小姐。”
一個穿着禮服打着領帶的男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崔鈺擡頭看他,用目光詢問:幹嘛?
他似乎是個貴族少爺,拇指間還戴着翠綠欲滴的翡翠扳指,說話間鼻子下的小痣也跟着牽動起來。
“跳舞嗎?”
崔鈺:“不方便。”
她轉身就走,男人又攔在了她的面前,乾枯凌亂的頭髮抹了髮膠,黏黏膩膩,在燈下流油。
他打量着崔鈺細瘦的腰身,忽然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腕,被她閃身躲過。
崔鈺:“你這樣很失禮,不是嗎?”
他聞言似乎很驚訝,譏諷的笑道:“一個平民,也敢說我失禮?睜大眼睛看清楚,我可是格芬公爵家的少爺。”
崔鈺眨眼,睜大眼睛,眼尾微揚,挑着一抹輕恣,“那個被柯遙按在地上揍的格芬少爺?”
男人怒道:“你找死!”
他一拳砸來,崔鈺連忙後躲,因爲酒意作祟,她的身子難以維持平衡撞向了餐車。
哐噹一聲巨響,引來其他人的目光。
餐車上擺放着各式各樣的酒水,被崔鈺一撞頓時散落下來,酒水潑出杯盞,幾乎要觸上崔鈺的衣裙。
男人的拳頭跟着撲來。
千鈞一髮之際,崔鈺忽然被人攔腰拉進懷裏,背脊跟着貼上溫熱的胸膛,質感絲滑的禮服下是緊實有力的肌肉,一頭撞上去像是鐵鑄成的,崔鈺眩暈的腦袋更暈了幾分。
男人的拳頭砸來時被人扼住,格芬少爺感覺自己的手像是被人捏碎了一般,骨頭咯吱慘叫,他的額頭青筋暴跳,跪倒在地。
另一旁跟漂亮情人跳舞的格芬公爵聽到慘叫聲十分熟悉,心裏升起了不詳的預感,立即回頭,一看是自己的兒子抱手慘叫頓時拋開了情人奔了過去。
他不敢直接去扶兒子,而是一邊擦着額頭的汗,一邊道:“我爲我兒子的野蠻行爲道歉,請尊貴的大人息怒。”
是蘇誠!
崔鈺揚起腦袋。
男人的銀色長髮用墨色髮帶鬆垮地束着,淺綠色的眼眸倒映着壁燈的光,亮麗深邃,他情緒非常平靜的道:“你很想提前退休?”
格芬公爵汗如雨下:“不不不、不是的!”
蘇誠輕擡下巴示意。
格芬公爵連忙把不成器的兒子從地上拖起來,拽着嗷嗷亂叫的他離開了舞會。
宮廷舞廳再一次恢復常態,只是這次很多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落到了蘇誠身上,包括蘇母也十分意外他的到來。
蘇誠從來不會參加這種交際性的宴會。
崔鈺晃着昏漲的腦袋從他懷裏鑽了出來,蘇誠低頭看她,道:“你醉酒的樣子像個偷酒的老鼠,以後少喝。”
崔鈺:“……”
他拉起崔鈺的手,“我送你走。”
舞曲一直奏着,他們在跳舞的人羣中穿行而過。
燈光照在崔鈺微泛着醺意的臉上,她被蘇誠拽着手腕,指尖一伸,夾住他薄薄的翻飛的衣角。
她問:“你怎麼來了?”
蘇誠道:“你說呢?”
舞池,自然是來跳舞的。
崔鈺沒忍住笑出聲,蘇誠回頭沒好氣地道:“笑什麼?”
崔鈺:“你會跳舞嗎?”
很難想象欸。
蘇誠平日冷冰冰的。
要換往常她肯定不敢揶揄領導,但今天她灌了點酒,腦子不太好使。
蘇誠在前頭頓住腳步,崔鈺在後頭一不留神撞上了他,茫然地擡起臉,鼻頭撞得微紅。
蘇誠道:“我當然會。”
他的語氣竟然有一絲驕傲?
崔鈺:?
面前的男人身子筆挺地站立着,流淌着微光的淺色眼眸深邃醉人,他忽然欠身致意:“這位可愛的女士,可以邀請您共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