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歡迎走進動物世界 >第七十四章 老童和趙五蘭
    老童的第一個孩子,他也不知道是誰的。

    但是他知道肯定是趙五蘭的孩子。

    那麼趙五蘭的孩子,一定是他的孩子。

    童大力撿到趙五蘭的時候,是在那條下滿雪的道路上,他興致勃勃地帶着樂隊從范家村回到沙梁村,一單買賣剛做完,就在雪地上發現了這個女子。

    女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她抓着一旁一塊大石頭,嘴裏唸叨着,“別打我……別打我了……別打我……”

    童大力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他看着她可憐,將牛車上的饅頭拿了下來,準備送過去。可是一旁的村民好友喊着,“別搭理那個娘們兒,是個瘋的。”

    瘋的?

    童大力從來沒有見過瘋子,但是他知道她是個人,所以回頭的第一句話是,“她沒家麼?”

    “瘋子哪兒來的家?哈哈哈……”

    後面是鬨笑聲。

    “你們先走吧,把俺家牛留下。”童大力喊着。

    當他過去的時候,女人縮成一團,單薄的衣服並不能讓她在這個夜晚活下去,她沒有退路,只能靠在石頭上。

    他沒有打她,而是撥開了她的頭髮。

    童大力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

    他將手裏的饅頭遞給了女人,女人一愣,隨後發了瘋喫掉了饅頭。

    那一夜,女人坐在了牛車上。

    可能是她第一次坐牛車。

    第二天,童大力把鄉里最著名的瘋子帶回了家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大梁鄉。

    大人們閒言碎語,老人們嗤之以鼻,小孩都跑到童大力家門口拉屎撒尿。他只要是出門,家裏就會有人扔糞便,還有人點火,有幾次他回來的時候,大火已經開始燒房子了。

    隔壁老楊勸他,“別留了,這女人不吉利。”

    村頭的支部一句話沒有過,但是村長和童大力說,“這不是咱們村的人,出了人命誰也擔不起。”

    王姨也勸,“這個女人剋夫,野女人嫁了三四次,話也說不全乎,還是個悶葫蘆,後來男人死了,被好幾個人玩了,現在瘋了,不吉利的。”

    老童就說了一句話,“扔出去就死了。”

    打麻將的老崔笑了笑,“死了和你有啥關係?”

    回了家的老童,滿懷着惡意,他不想要這樣被玩了無數次,且不吉利的女人。

    可是迎接他的是一桌子的菜。

    老童皺着眉坐在桌子面前,“家裏沒啥東西,你從哪兒弄的鹹菜?這豬肉是哪兒來的?”

    他清楚的知道,他家沒豬,就是個吹嗩吶的,沒養過牲口。

    “我……”女人哆哆嗦嗦,“我……”

    很快隔壁的老楊急赤白臉的跑了過來,說自己家做飯的食物都沒了,今天還準備好放在院子裏的。

    這件事情,老童給了十塊錢了事兒。

    他抓着女人的脖子,把她按在牆上,問道,“爲什麼要偷東西。”

    女人支支吾吾,滿臉淚水。

    “你……對……對俺……好……你今兒過……過……歲兒……”

    歲兒就是生日。

    童大力哭了,他記憶之中二十來年,哭的最慘的一次。

    隔年三月,童大力辦了婚禮,他和趙五蘭結婚。

    四月份,剩下了個孩子。

    距離他們認識,不過六個月。

    誰都可以嘲笑童大力,但是要再在他們前面說個啥,老童拿着鋤頭就出來了,“管求你是誰,老子就這一條命,換你一個不虧,換你們倆算賺的!誰再跑到老子門口瞎白話,給你們這幫孫子全他孃的乾死!”

    後來,也沒人搭理他家了,也沒人找他們吹嗩吶了。

    不吉利。

    過大年的時候,老童家的娃兒快一歲了。

    這輩子的好朋友是老吳,老吳坐在他家的炕頭上,無奈的看着這一家子。

    “我五年了要不出的娃兒,不行把這個娃兒給我家吧。”老吳帶了兩瓶酒,換來了一個兒子。

    趙五蘭知道兒子沒了,但是她只想和老童生一個,她也不知道那個孩子是誰的。

    安安穩穩的日子難過,老童沒有經濟收入,他們一天過得不如一天。

    還好有了一個閨女。

    他們兩個人的閨女。

    沙梁村村子裏就一個樂隊,大梁鄉鄉里有兩個樂隊。

    那一年大雪,另外一個樂隊吹嗩吶的人半路上家裏媳婦生病,臨時沒有了人,只能找到老童。

    老童興沖沖的去了鄉里,給人家吹嗩吶,價格給的很高,十塊錢。

    結果大雪封了山,老童根本回不去。

    他擔心家裏的婆娘,非得走。

    這一走,雪埋了山道。耽擱了一天一夜。

    再走的時候,在那個當初遇到趙五蘭的地方,老童再次遇到了趙五蘭。

    這一次,沒有第二個老童了,只剩下被凍成冰棍兒的趙五蘭。

    老童哭了。

    這是他這輩子第二次哭。

    他發現,趙五蘭身上沒有衣服,身上全是血。

    身下面也全是血。

    一句話沒有說的老童,把趙五蘭埋在了雪地裏。

    他沒錢買好地方,沒有錢埋好地方。

    娃兒還在長。

    至此,老童很少說話,和老吳也很少來往。

    他知道是誰幹的。

    那些人經常這麼幹。

    幹完了還十里八鄉的去說,沒人覺得他們錯了,他們就是玩了一個瘋子,瘋子死了。

    死了就死了。

    一個瘋子。

    而已。

    老童的天塌了。

    但是還有個閨女。

    閨女沒人要,也換不回來兩瓶酒。

    況且閨女也十二歲了。

    她每天會問,“娘咧?”

    老童每天都會回答,“麼了。”

    她每天只會說兩個字,“娘咧?”

    老童每天也只會說兩個字,“麼了。”

    那一天,老童把自己的老爹老孃從鄉里接回了村裏,全身家當換了三頭豬,一窩雞和幾隻羊。

    半晚上的時候,他提着鋤頭往外面走。

    老孃問:“啥時候回來哇?”

    老爹說:“老崔過去了,他去吹喪曲。”

    閨女問:“娘咧?”

    老童說:“麼了。都他媽的麼了!”

    這一次,他多說了幾個字。

    老童被發現的時候,和趙五蘭在一起,他抱着趙五蘭的墓碑,那個木板牌子的墓碑。

    一動不動了。

    趙五蘭的死的時候,老崔幫了幫,攔了沒攔住,她發瘋往外跑,把老崔媳婦腿撞斷了。

    老鄭幫忙攔,沒攔住,老鄭怕趙五蘭出事兒,跟着走,結果掉下山摔死了。

    老王幫忙攔,老王喝多了,跟丟了,幸好睡在馬糞裏沒有死。

    老童從范家村離開的時候喝多了,他指着老崔的鼻子罵,“他媽的,老子恨了半輩子,結果自己求也不是!”

    老崔笑話他,“你能走回家?”

    老童說,“回家幹球!”

    老童死了,不明不白。

    誰也不知道爲啥。

    誰也沒管爲啥。

    老童死的時候,笑得很開心。

    同村的好友拿着他的嗩吶,站在雪地裏吹了一天一夜,和老吳在墳頭喝了六瓶酒,兩個人吐了一墳頭,老吳拍了拍墓碑,“暖和點不?你連馬糞也沒有。”

    兩個人笑着,各走各的路,各回各的村子。

    老吳哭了。

    好友哭了。

    村長哭了。

    老王哭了。

    老崔哭了。

    老鄭也哭求不上了。

    這一次老童沒哭。

    他笑着呢。

    他抱着楊五蘭。

    笑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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