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幾秒，我看着他道，“你這邊能開點安眠藥給我嗎？我最近睡眠不是很好。”
他雖然愣了一下，點了點頭，“成，沒問題。”
隨後他便給了我一個白色小盒子，瞧着藥量不多，但好歹應該能讓我好好睡一覺了。
送走沈演，我起身朝着客房走去，顧知州站在陽臺上，不知道在想什麼，背影孤寂冷戾，梁落躺在牀上，似乎睡着了。
房間裏安靜得過分，我心裏堵得有些煩躁，遲疑了幾秒後，便轉身回了二樓臥室。
說不在意是假的，可梁落現在的樣子，我好像什麼都沒辦法說，連鬧都不能鬧。
院子裏傳來引擎聲，是顧知州車子離開的聲音，他去那他沒說，而我也沒問，我腦子裏太亂，躺在牀上盯着天花板發了好久的呆。
直到臥室門被敲響，是梁落。
見到她，我已經沒什麼耐性了，開口道，“你醒了？我給顧知州打電話，讓他一會來送你去酒店。”
她看着我，面色淺淡平和，“我今天貿然來這裏，你不開心？”
我抿脣，蹙眉。
她淺笑，“唐黎，很抱歉，我沒有想過要來這裏的，犯病的時候，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思想，我不想打擾你們的生活，可是每次都會搞砸，對不起。”
“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我開口，看着她道，“你還是回去好好休息吧，我有些疲倦，你有什麼需要可以和顧知州說。”
我怕繼續和她聊下去，我會崩潰，會將所有的負面情緒發泄給她，索性選擇了自己消化。
她抵在門口，目光直直的看着我，“唐黎，我們聊聊，可以嗎？”
“聊什麼？你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可以聊的？”我開口，情緒已經有些暴躁了。
她似乎壓根察覺不到我的情緒，將門推開後，直接進了我的臥室，隨後走到貴妃椅上坐下，也不看我，而是直接彎腰將自己寬鬆的褲子捲了起來。
“梁小姐，你到底想聊......。”後面電話，在看見她那條腿的時候停下了，看着她那條褲腿下，原本應該是纖細的一條腿，此時看着粗壯浮腫。
“你的腿......。”這些日子我從沒有注意到她的腿，好好的一條腿，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看着我震驚無奈的樣子，她將褲腿放下，隨後自嘲的笑了笑，看着我道，“是不是很醜？”
我搖頭，心裏有些發酸。
她似乎不在意，聲音低沉疼痛道，“當年我被人拐走的時候，原本是要被那些白人賣去非洲的，國內的治安很好，從不擔心會突然被人無聲無息的弄死，但國外不一樣，一不小心可能就被拋屍荒野，或者被賣去非洲當妓/女了，這條腿就是在去非洲的船上逃跑被弄成這樣的，那些白人以爲我腿廢了，不值錢，就把我丟在陰暗的船艙裏等死。”
說到這，她擡眸看我，“你見過人死後，屍體發臭的過程嗎？我見過，每天面對的都是屍體的腐臭和屍體上蠕動的蛆蟲，餓到極致時，我甚至喫過哪些蛆蟲，那時候我想，如果死了，我這一生是不是就沒有人記得我了？我的家人，我的夢想，就都沒有了，我不甘心啊，所以我撐了過來，可一個正常人每天面對的都是腐爛的屍體和不見天日的黑夜，身體能撐下來，但是精神不能，時間久了，我時常分不清自己是活着還是死了。”
她抽了口氣，緩緩道，“船隻到達印度洋的時候，被襲擊了，我被人從船艙裏救出來，帶回了新西蘭，後來的日子，我時而清醒，時而瘋癲，清醒的時候我就給知州寫信，後來我發瘋時跑到街上，出了車禍，聽他們說，我癡呆了很多年，很少有清醒的時候，這麼多年過去了，我能記住的東西不多。”
她很苦，我不能否認，甚至有些同情她。
她看着我，微微扯了抹笑，苦澀無比，“唐黎，我沒想到自己還能活着回來，我知道，這麼多年來，所有人都在變，人不可能停在原地，知州愛過我沒錯，但時隔多年，我們之間那點年少時興起的愛意，早就在歲月裏被沖淡了，如今陪在他身邊的人，是你。”
“我能活着回來，已經是萬幸，我沒有半點奢望其他的了，我說過，我不會和你搶知州，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沒有這個資格，如今的我，再也沒辦法配上他了，我知道自己發病的時候，會不受控制的聯繫他，打擾他，不過你放心，我以後會盡量努力的剋制好自己的，儘量不打擾到你們，好嗎？”
她將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我能再說什麼呢？
似乎什麼都不能。
所有的事情，都是情非得已，沒有誰對，更沒有誰錯。
沉默了許久，我看向她，開口道，“說不介意你的存在是假的，說不在意你的打擾更是假的，你的病我和顧知州都會努力幫你治好，我自己的幸福，我會盡力而爲。”
我現在已經沒辦法承諾她什麼了，也更加沒有辦法聽她承諾什麼，如今我們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笑笑，看着我道，“謝謝你，那......我也不打擾你了，你休息吧。”
看着她起身朝着臥室門走去，她的腿，如果不仔細看，似乎壓根看不出有什麼，“顧知州知道你的腿這樣嗎？”
她停下身子，回頭看着我，搖頭道，“沒有，我沒告訴他。”
我抿脣，嗯了一聲，心裏有些亂。
......。
到了傍晚的時候，林諾一來清水居接走了梁落，見到我，她微微擰眉，意味深長道，“還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唐黎，你挺有福氣的。”
我聽着她這陰陽怪氣的聲音，心裏難免不舒服，看着她道，“林小姐有什麼話就直說，沒必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