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笑了,彷彿一束光照在冰面上,熠熠生輝,又清澈無比,倒映出她的影子。
蘇安安愣了下,而後微微臉紅。
這麼久了,還是看不得他飽含情意,滿眼都是出她的樣子,很犯規,很讓人動心。
她咳了一聲,趕忙吩咐人去熱菜,因爲他回來太晚,飯菜涼透了。
沈君承卻忽然拉着她的手,說:“我不餓,我累了,想就寢……”
這話一說,蘇安安保不齊會想歪的。
她垂眸,扣着他的袖口,小聲道:“還是先喫飯吧,我感覺你清瘦了許多,而且皇宮裏這幾天如此之亂,聽說靖王餘黨特別多,特別難清理,你幾乎都沒怎麼好好休息過。”
更遑論好好喫飯,她覺得睡覺不急。
沈君承卻像是疲憊至極,忽然靠在了她的身上,說:“可是安安,我好累……”
蘇安安一愣,瞬間覺得不對勁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她手忙腳亂的想先扶着他去牀上躺着,哪兒知忽然看到自己手上全是血。
她嚇了一跳,再一低頭髮現他整個腰腹位置都是血,蘇安安瞬間慌了,“沈君承,沈君承,你受傷了,好嚴重的傷,你爲什麼瞞着我啊?”
“肖嬸,肖嬸!!”
她不知所措,淚登時就涌了出來,看着他身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的血色,忙跌撞着要去喊肖嬸。
他忽然拉住她,說:“別走,最後再陪陪我吧。”
他的聲音很虛弱,像是被抽空了力氣,原本春水般的眸子,瞬間變爲蕭索的死寂,透着瀕死的灰敗。
蘇安安不敢置信,手都是顫的,“不,不,你胡說什麼,肖嬸在,肖嬸能治好你的,你不會死的。”
她扭頭,衝着門外繼續哭喊着肖嬸,喊翠煙,可是她喊了半天都沒有人推門進來。
蘇安安急的不行,沈君承又猛然咳嗽了起來。
彷彿她第一次見他時,咳得那般嚴重。
“你怎麼了,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蠱毒發作導致的?”她的聲音染了濃重的哭腔,費力的想扶他給他拍拍背,可是扶不動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咳了好多血,蒼白的面色像是白粉一般,面容也枯槁了下去。
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眼裏全是兵荒馬亂。
沈君承咳了很久才止住,看着自己滿身血的樣子,勉強笑了笑,道:“嚇到你了吧,抱歉。”
蘇安安搖頭,泣不成聲。
他不顧自己滿身血,將她擁進懷裏,溫柔道:“對不起,我要食言了。”
他曾許諾,餘生年年歲歲,暮暮朝朝,都會陪着他,可是如今,他做不到了。
他的嗓音愈發遠,像是隔了千山萬水,“我陪不了你了,以後你找個好人嫁了,好好的生活,我走時都會給你安排好,你不必愁,禹都我會留給你,皇上也會照看你,你後半生定會順風順水,再不會重蹈覆轍。”
他最後吻了吻她的發,說:“別悲傷,我喜歡看你微笑的樣子。”
因爲很美,美的讓人失神,當初,何嘗不是她淺淺一笑,讓他動了心……
至此萬劫不復,只願她安好。
話落,他的手就垂了下去。
“小姐,小姐,您快醒醒?”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動靜之大,讓翠煙一愣,而後才把披風披到小姐身上,繼續碎碎念道:“小姐,夜裏本就寒涼,您怎麼能趴在桌子上睡呢,您去牀上歇息吧。”
蘇安安像是沒反應過來,木木的看着面前一桌菜,還有靜靜的燃着的燭火,香爐那飄散的白煙,炭火偶爾發出的火星炸開的聲音。
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
她倏地又看向了牀那邊。
他不在,也沒有血,沒有血……
她極小心翼翼的鬆了一口氣,所以,剛剛是做夢了?
她又抓着翠煙的手,緊張問:“姑爺呢,姑爺回來沒?”
翠煙搖頭,“姑爺還沒回來呢。”
還沒回來,蘇安安的心忽的又是一咯噔,夢裏的不安蔓延,蔓延的她心慌。
她一下子站了起來,身上披風滑落,翠煙還未撿起來,就見小姐拉開門道:“潮聲,潮聲!”
翠煙忙去給她披上披風,喊着“哎呦我的大小姐,外面很冷的,您風寒纔好了多久啊,快把披風披上。”
蘇安安一拉開門就頓住了,下雪了。
凜冬的第一場雪,夢裏他回來時,也下雪了。
潮聲急忙趕來,道:“夫人,您喚屬下何事?”
蘇安安被他的聲音喊回神,開口就問:“他呢,怎麼還沒回來?”
潮聲道:“主子又傳話來,說臨時有事耽擱,明日再回。”
說着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了她。
蘇安安看都沒看,忽然吼了一句,“撒謊,你撒謊,他從不食言!”
“告訴我,他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
潮聲抿脣,繼續搖頭,“真的沒有,您想多了,主子他……”
“備馬車,我要進宮!”蘇安安不想聽他辯解,執意要走。
潮聲立馬勸道:“不行,夫人,宮內情況暫未可知,您不適合去。”
蘇安安凜眉,“那就帶我去見他,現在,立刻!”
她知道,他肯定不在宮裏了,因爲她說要去宮裏的那一瞬,潮聲有些慌了。
若是他還在宮裏,潮聲該表現出的應該是擔心。
潮聲攥拳,似在猶豫。
蘇安安忽然想到了什麼,吩咐:“備車,我要去杜宅。”
如果他離了宮沒回來,那能去的地方,她暫時只想到一個,杜太醫那兒。
他若受了傷,定是會找杜太醫處理。
潮聲見她猜到了,嘆了口氣,立馬去備車。
翠煙一聽小姐要出去,趕忙幫小姐整理好披風繫帶,又去拿了湯婆子。
蘇安安木木的由翠煙捯飭,湯婆子也捂不熱她的手,她的心。
一路上,她一語不發,是翠煙從未見過的模樣。
翠煙拉着她的手,勸道:“小姐,您莫要太擔心,姑爺他吉人自有天相,沒事的。”
蘇安安只是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
腦海裏還是殘留着他臨死的一幕,拉着自己切切訴說着遺言,每一句,都刺痛她的心,讓她久久不能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