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寐沒能聽得真切,但卻感受到了有風從外面涌進來。
風裏攜着她曾歡喜到了骨子裏的苦澀藥味。
她愣愣地擡起眼,巴望着門邊,只覺光影一晃間,那苦澀的藥味便愈加濃郁了一些。
牀畔來了人,並且來得焦急,氣息都亂了,深淺不一。
她目光平視過去正好看見對方的腰際,只是一抹衣色和他身上的氣息,她便覺得他這個人冷冷清清。
她聽見他啞了聲色,字字低沉地道:“終於捨得醒了?”
姜寐怔怔地緩緩仰頭一點點往上看去,視線在接觸到他的模樣時,停住。
是樓千吟。
是她心裏千想萬念着的人。
可他又和她記憶中的樣子不同了。
姜寐動了動口,伸着微微顫抖的手,溫柔地掬起他衣襟上的一縷髮梢,眼眶鼻尖通紅,蹙着眉尖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問:“你的頭髮……怎麼,全白了?”
沒錯,她所看見的,是他一頭蒼雪銀髮。
燈火下不易看出他的眼角也有些泛紅。
他嘴上道:“你一覺睡下去倒是省心,操心的都是我。”
她起了起身,跪坐在牀上,有些不甘心地雙手去捻他的髮絲,想試圖從中找回一絲從前的黑髮,可惜都沒有,她喃喃道:“怎麼會這樣呢……你……”
話沒說完,他冷不防橫臂掃來,一把卷過她的腰,傾下身將她狠狠捲入懷裏。
姜寐重新接觸到他的懷抱,雙手緊緊抓着他的衣裳,僵了片刻,終於是一點點失力地沉溺下去。
她埋頭在他衣襟間,嘴角緩緩彎起,微微抖動着,抑制着,又道:“不過最後你沒事就好了。”
緩了緩,她甕聲澀啞地再道:“看見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可我是不是醒來得太遲了,你的孩子都這麼大了……我見他長得特別像你……
他胸膛上溫熱一片,樓千吟扶着她的頭,他心都有些發麻了,低頭親了親她額頭道:“剛醒來,情緒不宜起伏,不許哭。”
她道:“我若感到有些惆悵失落,這也是正常的吧……是我不爭氣,醒來得太遲了。”
大概人就是這樣吧,想她之前以爲自己沒救了的時候,她是真心希望他不用記得自己很久,將來他若再喜歡上其他女子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可是現在她醒來,忽然間發現他身邊可能已經不需要自己了,又怎麼會不黯然神傷呢。
她不是故意想離開他身邊的,她明明是最想陪着他的。
可如果事情已經變成了這樣,她又想,自己醒來是不是給他添了麻煩,是不是會對他現在的生活造成影響?
她想到如今他連孩子都這麼大了,自己再這麼靠着他很是不妥,縱使萬般留戀不捨,還是連忙想從他懷裏出來。
可樓千吟哪裏肯,手裏的力道分毫不松,皺着眉頭,回頭看了一眼樓小憶,道:“你叫娘了嗎?”
樓小憶直接看呆了,在他爹的眼神下才回了回神,自我反省,然後弱聲道:“我,我忘了。”
他望着他爹抱着的人,鼓起百般勇氣,小心翼翼地喚道:“娘。”
姜寐頓了頓,實在沒有力氣再掙脫,額頭抵着樓千吟的胸膛,直喘氣,眼淚卻是大顆大顆地只顧往外掉。
從來沒人叫過她娘,如果不是因爲她的選擇,理應也有個孩子會這麼叫她。
她哭得沒聲兒,一隻手緊緊捂着胸口,幾近是肝腸寸斷。
樓千吟下巴摩挲着她的髮絲,向來冷清的眼裏也有些潤意,低低道:“別哭,好不容易醒來,又想睡過去再叫我好等嗎?”
姜寐緩緩轉頭,側臉枕着他胸膛,看向樓小憶,沙啞地問道:“你剛剛叫我什麼?”
樓小憶又喚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