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冬月,離仲夏遇險已過去四個月,楊暄早已把自己人馬清查,集中,分派不同任務。目前留在他身邊的,隨了最親密最忠誠的私底暗衛,還有親自帶兵培養,選出的尖子鷹隊,這些人,全部知道他的身份,也是他最精銳最倚重的力量。這些人往下,各自帶的從屬隊伍,不知道的就佔大多數了。
寒來暑往,雨雪風沙,這裏很多人曾和楊暄一起在張掖抗擊突厥,刀兵洗禮,險境求存,他們尊楊暄爲主,崇敬忠誠,也敢表達一些意見。畢竟打仗期間,情勢千變萬化,主將也是要集思廣益,方能果下決斷,立於不敗之地的。
楊暄,並非一個一意孤行,獨裁專斷,聽不進任何意見的主將。所有效命麾下的都知道。
當是時,天子威重,偏愛明顯,朝堂仍然只知越王,不知太子,太子得老將軍幫扶,暗度陳倉,私下蓄力,可畢竟勢力太小,張掖邊關一線,全是武官;到得長安,還未來得及如何施展紮根,二四兩皇子到來,更是不得不避,隱於水面。雖太子聰慧果敢,立刻趁機收了不少河幫,確對將來有益,可如今……卻算不得什麼大勢力,遇宗親,還是暫避的好。
四皇子昌郡王,與越王同母,是田貴妃的心頭肉,也頗得聖上愛寵。太子這種類似送上門的行爲着實危險,如若不小心對上,喫虧的一定不會是昌郡王!
屬下們很擔心,現在暴露實在太可惜,只要繼續蟄伏,忍得一刻,待兩位皇子離開,他們繼續在長安經營,不出數年,勢力一定能大漲!以太子如今顯露出來的能力,這完全不是問題!
且再一個多月就是年節,聖上和貴妃不會讓兒子在外過年,他們等不了多久。
可這一次,楊暄動作非常快,在屬下們還未來得及反應前,已旋身躥出,追之不及!屬下們對視一眼,武功好的趕緊使輕功,迅速追上,剩下的也立刻投入繁忙緊張的善後準備中……無一人再敢相勸,生怕太子脾氣來了,連跟都不讓跟,直接把他們甩了自己行動!
誰讓太子比他們武功都高呢!
也不知道怎麼學的,明明還不到十四,縱使從胎裏開始學,也才十多年,怎麼武功就學的那麼快那麼高,比他們這裏有了些年紀的人都厲害!
……許是真龍天子都有天運加身?
他們的太子,果然不一般!
……
楊暄不知道屬下們的心態變化,只要這羣人不再攔着,他就不煩。而且……那帳本就在附近,他的人也正去拿,誰知道一會兒會不會有意外,他來轉移轉移視線正好,有大家跟着,幫忙善後也不錯。
冬日夜長,四更天,是最安靜也最漆黑的時候。
楊暄提氣起縱,如灰鷂掠過,迅速又輕盈,只留一道殘影。
田家大宅,不若一般小門小戶,夜裏燈火不去,巡夜護衛不絕,越近主院,值守人員越多。但這些於楊暄一點也不是問題,他並怎麼不費力,就直入主院,按佈置風格,下人寥寥夜語,找到了田襄居住。
做爲家中倍受重視,頗得貴妃寵愛的後輩,田襄的院子是主院裏最大最豪華的,特別好認,可田襄的房間……燈滅着,牀空着,他沒有在。
很快,他找到了田襄所在。
深更半夜不睡覺,竟然在書房!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田襄只是個紈絝,不可能大半夜用功,這時候在書房……
看到這人在幹什麼時,楊暄臉立刻黑了。
這廝竟然在、畫、崔、俁!
他筆下的畫,背景模糊曖昧,氣氛旖旎,崔俁身上衣料不多,半穿半褪,其眉微揚,修長入鬢,眼尾上挑,染以緋紅,眸光流轉,似嗔含情。不管隱在衣料下的線條,還是現於外的肌膚,每一樣每一樣,都帶着媚色誘惑,令人臉紅耳熱,心跳不由加速。
這是崔俁,也不是崔俁。
崔俁長的跟這樣子很像,但崔俁永遠不會有畫中的神態表情。
那隻披着兔子皮的狐狸,怎麼會這麼柔弱可口!哪怕真有一日陷入困局,不得不如此示弱,那眸底也不會有如此媚態,必然絲絲縷縷隱含算計,自信又耀眼,讓人捨不得離開視線!
他根本不必用惡俗下流的諸多手段,只一個眼神,就足夠讓旁人瘋狂!
這個田襄,是在侮辱崔俁……他竟然敢侮辱崔俁!
楊暄當下雙眼猩紅,拉上覆面黑巾,手腕一翻,袖中匕首落入掌心。正好一陣風來,他腳尖一蹬,順着風勢,衝進窗子,對着畫前人影,左手輕點,右手匕首揚起,寒光乍現!
田襄不會武功,一點也不知道危險已來,只爲惱人寒風皺了皺眉,就忽然感受到肩膀處劇痛,緊跟着有東西落地……竟然是一隻手臂!
人的手臂!
金絲暗繡頂級料子製成的衣袖包裹,邊緣血跡斑斑,往下是一隻修長白皙,美感十足的手,那隻手上,握着一枝精緻紫毫,筆尖沾滿墨色,因突然落地,其上墨色四濺,地板上全是細小墨點。
這……這……這是他的手臂!
“啊——”田襄想叫,卻發現根本喊不出來,喉嚨像被什麼卡住,他只能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楊暄並沒有第一時間殺了田襄,因爲這樣的渣滓,不配痛痛快快的死!
田襄身子劇痛,失了一臂彷彿不知道怎麼保持平衡,‘撲通’一下跌坐在地。他當然知道自己不可能突然失去一臂,肯定是有人要殺他,立時嚇的面驚脣顫,連痛都忘了,頭四下轉着,雙眼驚惶的尋着來人。
‘求求你,放過我……你要什麼,我都給!錢,權,色,只要你說,我全部都給!求饒了我這條賤命!’
他嘴脣翕動,眼淚鼻涕糊了滿臉。他發不出聲音,但他希望來人能看懂他的話,放他一條生路!
主人在書房,燈燭肯定點亮不少,書案處尤其亮,視野通明。可書房面積大,因風雅格局,書架不少,隔間有,屏風亦不缺,特別方便藏人。
他找不到來人,也不知道人藏在哪裏,說話又發不出聲音,就對着各個方向,捂着斷臂傷處,嘴脣開合,痛苦的重複又一遍。
楊暄蹲在房梁之上,低頭看着在地上亂爬,四周亂看的人,面無表情,眸色冷戾。
蠢!
這樣一無是處的蠢貨,竟敢肖想他的兔子,千刀萬剮也不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