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庶子卿相 >第96章 我送你的禮物,喜不喜歡?
    時值黃昏,燦金夕陽揮灑,河面上水波粼粼,金輝處處。

    河鳥聲息,蟲鳴皆無。

    有風拂過,帶來淡淡水腥。順風處,刀兵相接,慘叫連連的聲音尤爲清晰,濃濃血腥味,更是凝而不散。

    這是崔俁有記憶以來,見過的第二次大規模血殺場面。

    第一次,自然是上輩子楊暄護他在身底,爆炸來臨的一刻。那次事故來的很突然,也很短暫,不過幾息時間,眼前場景便翻天覆地,斷肢殘軀,血肉處處,宛如地獄。因爆炸聲響過於劇烈,耳內嗡鳴不斷,他幾乎聚集了所有精神用力聽,外加盯着楊暄的脣形,才勉強聽清楚楊暄的話。那時內心震動遠過於場面帶來的震撼,記憶深處,永遠都是楊暄臨死前的眼神,而不是殘酷可怖場面。

    這一次,河幫血戰,他身在其中,近距離看着,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怕。

    他向來膽大,也不是沒有親手殺過人,他所過之處,所謀之事,牽連到的人命不要太多,就連生死,對他而言,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他曾認爲,這天底下,不可能有讓他害怕的事,害怕的瞬間。

    可如今,他站在船頭,河幫拼殺場面直直映入眸底……那麼那麼近。

    憤怒的吶喊,帶着身體衝撞之勢的竭力刀鋒,拼死的力氣,瞪圓的眼睛,顫抖的胳膊……刀刃入肉的輕易,斬斷骨頭的輕響,血肉噴灑,四肢斷開,生命消失前的哀鳴……

    那刀鋒,那劍芒,那似乎吶喊出靈魂撲上來啃噬血肉的氣勢,直直襲來,好像下一刻,就能衝過重重包圍,要了他的命!

    崔俁忍不住手背在身後,微微闔眸,調整呼吸。

    這些人,衝動,熱血,憤怒,帶着胸中的義氣,信仰,死在這片他們生活的水上。

    縱使活着時念頭如何強烈,死前一瞬,他們好像也是不甘的,害怕的,擔心的。

    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瞪着河面,瞪着敵人,想的……卻是誰呢?

    是沒有理由,不管自己做什麼,都會關心疼愛的家人?是想法總是不謀而合,愛好相似,永遠有話聊恨不得總在一處的朋友?是怎麼疼愛都不夠,願意付出一切換其笑顏的伴侶?

    他突然想,一個獨自長大的人,其實並不害怕孤獨,根本不知道是孤獨是什麼,可如果有了牽掛的人,無時無刻不在思念時,便懂了孤獨滋味。

    那不知道什麼是害怕的,突然害怕了……是不是也因爲,有了牽掛?他害怕的仍然不是死,不是血腥殘酷場面,他有點害怕……若在此刻死了,便再也見不到楊暄。

    心跳突然急跳兩下,有夏風吹過掌心,留下羽毛拂過一樣的輕爽感覺。

    這一刻,崔俁聞到了水草的清涼氣息。

    這一刻,他突然非常想念楊暄。

    楊暄常在張掖對抗突厥,身歷戰事無數,想必有很多生死瞬間的險境。那時……楊暄害怕麼?會想起誰?

    ……

    “公子……公子?”

    耳邊傳來輕喚,崔俁陡然回神,偏頭看向身側:“何事?”

    “妾觀公子面色稍異,可是……不喜這場面?”越氏眸色斟酌,話音小意,“妾本意是想請公子親眼瞧瞧勝戰場面,並無它意,若引公子不適,倒是妾之過了。”

    崔俁不過一時意動,既已回過神,當然還是以往睿智聰慧,一切皆於掌心的崔俁。

    他微笑着:“夫人一番好意,我心中悉數明白。初次見到這等場面,有些意外震撼總是難免,我沒事,讓夫人見笑了。”

    越氏垂頭福身:“妾不敢。”

    河幫夥拼正值關鍵時刻。雷有濤的飛沙幫本是三個勢力中地盤最大人數最多的,卻也抵不過紅鯉夜叉兩幫聯盟,敗是肯定的。越明顯的情勢,越能激發人的不甘心,和不知道隱於哪裏的潛力,雷有濤反撲之勢極爲則猛,拼殺的氣勢相當可敬!

    夜叉一幫已然抵擋不住。

    此處戰場離洛陽碼頭稍遠,平靜安和的岸上人不會知道這裏正在發生着什麼,河道爭端,官家本來也不怎麼管,但若鬧出動靜太大,被人發現,影響了正事……就不好了。

    越氏美眸眯起,揮手讓自家隊伍上前。

    她素手輕展,不時打出幾個手勢,每回她手勢一變,船頭鼓聲節奏便跟着改變,紅鯉幫幫衆,立刻默契變陣。每一回每一回,都恰到好處,不是順利的圍殺了別人,就是輕快的逃出了別人殺鋒。

    崔俁看着看着,猛然覺得,這越氏相當果斷啊。態度也很強硬,阻她的人,殺之不赦,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人命於她,一點也不算事兒!

    果真是能屈能伸。面對自己時,柔招使的絲絲入骨,堅韌悽婉,引人不忍,是因爲有求於他,因爲她勢弱於楊暄。面對眼下實力不及的飛沙幫,根本沒想着藏掖,直接凌利碾壓啊!

    紅鯉幫強勢加入,戰局解決的很快,除了水面一片腥紅,人船屍骸無數,活着的飛沙幫衆盡數俘虜,旁的,也沒有什麼了。這地盤,已順利拿下。

    崔俁真心稱讚:“夫人好厲害!”

    越氏福了一福:“尚不及公子。”

    “哦?”崔俁視線轉向越氏,似笑非笑,“夫人此話何意?”

    “這地盤,看起來是妾的,實則妾打賭輸了……”越氏淺淺一嘆,彷彿一瞬間有諸多情緒閃過,做了什麼決策,看向崔俁的眸色似含了嗔怨,“這地盤將是沙三爺的,沙三爺的,就是公子你的。”

    聰明人說話無需刨根問底,越氏此話一出,崔俁已然明白,她是想投誠了。

    頓了一頓,崔俁方纔反問:“夫人可是後悔了?”

    “並無。妾雖是女子,卻心有機算,自認行事不比男兒,做過的決定,從不後悔。”越氏整衣斂袖,認認真真坦坦蕩蕩跪在地板上,朝崔俁叩頭行大禮:“妾越氏琳琅,誠心拜服,願爲公子手下,願爲沙三爺鞍前馬!”

    崔俁沒有叫起,只淡淡問她:“你可知歸附我們,是何情形?”

    “妾知。”越氏額頭抵着手背,聲音一如既往輕輕柔柔,“是妾不再隨心所欲,不能掌握手下做任何事,甚至再沒有紅鯉幫……此後妾要聽二位命令行事,不管妾懂不懂,明不明白,願不願意,都要盡心盡力完成。若有背叛,天地共誅!”

    “你不擔心你的幫衆?”

    “公子心善,不會苛待他們,沙三爺在道上雖名聲狠辣,卻從不殺俘。有強者帶領,兄弟們會越過越好,妾很放心。”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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