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可以趁機逼太康帝一下,但逼的緊了,太康帝可能會不高興,沒準還會走極端,重新護着田貴妃和越郡王。
照權力來說,太康帝對他有絕對壓制,想達到目的,得迂迴着來。
請靺鞨出面,再讓使團蕭立中間說和,這事,果然好辦多了。
看,太康帝自己就順着線,往下罰人了!
楊暄修長手指拎着杯酒,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和殿內各不同的人舉杯示意。
他並不需要把田貴妃逼到死角,突厥人和她,和昌皇子的事早晚要爆出來,那時還需要田貴妃傾情表演呢……
可惜了陶家。
楊暄看向殿外,天子當庭震怒,陶應青此番,不誅連九族,已經是皇上開恩了。
拋卻一切出來賭,就要有被拋棄的覺悟。
外面寒梅綻放,有絲縷幽香傳來,他突然覺得有些寂寞。
他的崔俁回去了。
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穿好厚衣服,有沒有乖乖呆在馬車裏,不要隨便掀車簾往外看,省的冷風捲進來。這樣天氣,不注意保暖,可是要染風寒的……
算了,還是今晚悄悄出去,親自檢查吧。
……
田貴妃,不,現在已經是田妃了,按規矩,不準佩戴逾制首飾,往日太康帝特賜,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做看到的半鳳釵,現在也不能戴了。
伺候她梳妝的宮女手指打着顫,房間裏氣氛低沉的可怕。
田妃本來一心記掛着兒子,意識一清醒就決定親自過去看,並沒太注意降位這個細節。
或者說,她注意了,知道了,卻沒往心裏去。
不管太康帝下了什麼旨意,外間人們如何議論,她還是田如,那個獨寵後宮二十多年的女人。她有本事走到這一步一次,就有本事走到第二次!一時的得失得了什麼?
可殿中這氣氛,讓她十分憤怒。
這些捧高踩低的貨色,是覺得她輸定了,再也爬不起來了麼!
她反手攥住一枚步搖,朝宮女臉上就紮了過去——
看到宮女滿臉是血,也不敢慘叫出聲,哭着磕頭求饒,房間裏沒人敢說話,她才痛快了些。
她的人,必須得明白,什麼是安靜!
不許有情緒,不許有任何影響她的動作,連呼吸都得輕的,最好別讓她聽到!
田妃梳妝整齊,閉上眼深呼吸數下,安靜的踏上了去越郡王宮殿的路。
太康帝是下了明旨,不准她們母子相見,可若真要見,她怎麼會沒法子?
之前,只是不想事態變化,惹怒太康帝罷了。
越郡王讓人帶來的話聽的她心驚,她不能失去這個兒子!
……
越郡王正在殿中養傷,頹然斜臥在榻上,披着頭髮,鬍子沒刮,手裏拎着酒杯,開着窗,聽着正殿那邊隱隱傳來的絲竹聲,眸色陰沉又冷漠。
見到田妃進來,他微微一怔,臉上滿滿都是不愉之色:“你怎麼來了!父皇說不讓你同我見面!”
田妃看着越郡王的樣子,心疼的不行,她的兒子,何時這般無助淒涼過?
她快步上前,奪過越郡王手中酒杯,親手給越郡王倒了杯茶,遞過去:“沒事,母妃過來這裏,沒有人發現。”
看着茶盞掉在地上,溫熱茶水灑出來,洇溼了一片地面,薄瓷杯子跟着摔碎,發出刺耳聲響……
田妃心中一窒,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跟着這茶盞,摔碎了幾瓣。
連手背的疼都忘記了。
這是她的兒子。
向來孝順聽話,從不與她頂嘴爲難的兒子。
如今竟然不想見她,甚至——
“你要告發母妃麼?”
越郡王對上田妃靜的發沉的目光,尷尬的偏過頭:“母妃不應該來。”
“不來,等着你與我離心?”田妃眉眼沉靜,溫柔的看着越郡王,“什麼叫以後你的事,不用本宮管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的事,以後我自己扛,不用你幫忙。”
“你這話說的,好像以前的事,你都是自己扛過來,我這個母妃沒幫到半點忙,全拖你後腿了似的。”
田妃這話帶着笑意,隱隱透着一抹調侃。
她今日過來,是同兒子修復關係,而不是宣戰破裂的,所以小小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
越郡王今日卻沒有開玩笑的心情,聽着正殿那邊的聲音,他就心煩。
他頭也往窗外偏着,沒看田妃的臉色,直接把這句話聽成了挑釁,登時就回了嘴:“你這次不就是拖了我後腿?前次也是一樣,若不是你‘好心幫忙’,我能落得如此下場?”
田妃被他吼的有些怔忡,一時反應過來。
越郡王見她心虛無話,底氣更加足,心火一下子就上來了:“你心中只有昌皇子,只對他是真心的吧!到我這裏,就是隨隨便便糊弄,成,就是你的功勞,敗,就是我不會辦事!”
田妃受不了這種指揮,緊緊抿着脣,眼眶都憋紅了:“這次……”她壓下情緒,真誠道歉,“是母妃大意了,被太子算計了個正着,但下次不會了,母妃對你如何,這些年的扶持是真是假,你最明白,母妃……只希望你承這大安之統。”
又是這種話,一樣的話連軸聽,越郡王耳朵都起繭子了。
是,母妃待他不錯,的確一直扶持,可那是以前!現在她改主意了,還想糊弄自己,當自己那麼好騙麼!
越郡王心內一陣煩躁。
再怎麼說,這是生他之人,前番教養扶持是真,他不能忘恩負義狼心狗肺,但讓他像以往一樣愚孝聽話,卻是萬萬不能了。
直接說她不聽,那就只好找藉口了。
越郡王想起下面人報來的消息,轉過頭看着田刀,冷笑一聲:“母妃還是好生收斂收斂吧,總上躥下跳的鬧騰,哪日真被太子揪着‘姦情’一由做局,纔是大損失。”
田妃眼瞳倏的一縮,指尖都有些顫抖了:“廡廊上……你看到了?”
越郡王有些意外田妃的激動。
在他印象裏,他的母妃一向是溫柔的,冷靜的,從容的,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想辦法解決,何曾這般激動驚訝……不,是害怕,他的母妃,從未這般害怕過!
爲什麼?
旁的事不害怕,兒子失寵,自己丟了位份,尚能穩得住,如何聽他說幾句話,就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