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有點兒怕湯廷等人，根本不聽小姑娘解釋，她拉着人就走。
湯廷給身邊人使了個眼色，“去追上解釋解釋，把人勸回來報名。”
湯廷心裏，挺不是滋味兒的。
他知道，像這樣的情況，不在少數。今日是他遇見了。
他看不見的時候，才更多。
他以爲，他的干預，至少可以改變今日這個小姑娘的命運。
哪知道，他派去的人，兩手空空的回來了。
“那女人不肯叫孩子來，說家裏情況不允許，那麼多張嘴等着喫飯，等着救命的醫藥錢。她明日就把女兒賣了，要換十五兩銀子。等不及女學裏的月錢。”
湯廷皺了皺眉，“若是真有困難，接濟一下……”
“湯管家，您是王府的老人兒了，不是小人小氣，沒有善心……”手下人訕訕笑了笑，壓低了聲音，“困難，您去看看城南窩棚戶，哪一家不困難？這個頭不能開。人性刁着呢，您開了這個頭兒，咱們的女學就不能好好辦下去了。”
“有遠見的父母，會把家裏的女孩子送過來……那些沒有遠見的，將來也會後悔。如此，咱們的女學才能真正的建立起影響力。”
“如果撒潑說困難，給了錢才讓孩子來上女學。那麼以後家裏遇見點兒事兒，他們就會把女孩子扣在家裏，不讓她們來了，等着女學拿着錢去‘贖’她們。”
“若真如此，那咱們不是在幫那些女孩子，而是把她們推進新的火坑了。”
湯廷深吸一口氣，如此淺顯的道理，他怎麼會不明白。
他是陷在情緒當中了。
“你說得對……”湯廷拍了拍手下人的肩，神色凝重的離開了。
這事兒之後，湯廷就對辦女學的事情，格外熱心，也格外勤勉了。
若不是他自己，打心眼兒裏想做這件事。
他完全可以辦一兩個就停下來，那樣也有辦法對王爺、王妃交差。
可是後來，他做這件事情已經不是爲了給誰交差了。
他自己想做，停不下來。
他覺得，只要他再快一點，做的再好一點，各項規定再人性化，完善些……可能就又少了幾個女孩子被賣，被當做貨品，供人估價。
湯廷也悄悄的把那天他遇見，卻最終被母親給賣了的女孩子，買了回來。
只是他把女孩子送到京都之外的女學去了。
那女學租的院子很大，有給孩子們住宿的地方。
他把小姑娘送到那兒去，安頓她住下。
“想家嗎？”湯廷問。
女孩子眼睛紅紅的，大眼睛被淚水洗滌的更加漂亮。
“想。”女孩子點頭。
“想回去嗎？”湯廷有點兒失望。
女孩子卻堅決地搖頭，“不想！”
湯廷擡眼，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如果我回去了，阿孃還會賣了我的。或者以爲我是偷跑出來的，她會把我送回去。”
“大官爺，您是好人，您若來的再晚些……雪兒就死了。雪兒不想活在那地方！”小姑娘含着淚，每一個字都說的很用力。
小姑娘搖搖頭，“不會的。雪兒現在不想死了，我會好好學功夫，好好練！我不會讓大官爺失望的！”
“好孩子……”
“等我長大了，我去找大官爺！我去伺候大官爺！”
“噗……咳咳咳！”湯廷被嗆住了。
他把臉都咳紅了。
“你還小，等長大……長大了再說。”湯廷笑着離開。
一連幾天，他的心情都特別美好。
以至於，他一開始覺得“腦子不正常”纔會乾的事兒，他比誰幹得都積極。
如今來向王爺、王妃彙報工作成效，他一個個女學介紹出來，如數家珍一般。
他自己不曾知道，此時的他，面龐生光，整個人都彷彿籠罩在一層柔和的光暈之中。
湯廷正介紹着，朝九卻在門口輕咳一聲，叩了叩門。
湯廷回身看去。
朝九的面色有些凝重。
“怎麼了？”楚延年問。
“皇上召王爺王妃入宮……似乎、似乎就是因爲女學的事兒。”
湯廷微微訝異。
楚延年滿臉不在乎。
秦語也有點兒茫然，“女學是好事啊，皇上召我們進宮，是不是要誇讚咱們啊？他要是誇了，就問他要點投資啊！出人也可以，出力也可以，讓女學可以更順利的擴大規模啊！”
朝九一副無言以對的表情看着秦語……他家王妃還真是，異想天開。
“聽前來傳旨的公公口音，皇上對此有些生氣。”朝九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秦語眨了眨眼睛，“那不能吧？咱又沒花國庫裏的錢，自掏腰包，替他解決國計民生，他還生氣？還講不講理了？”
楚延年擡手輕揉她的頭，“沒事，別生氣。他講道理，咱們就跟他講道理。他要是老糊塗，不講理了，咱們比他更不講理。”
湯廷、朝九趕緊低頭，假裝耳聾……
原以爲，王爺娶了王妃，能收斂一點兒。
哪知王妃本就性子跳脫，被王爺這麼寵着，兩人湊到一塊兒更加無法無天……皇帝老糊塗這話，也敢說！
秦語和楚延年去更衣，換了莊重的打扮，這才往宮裏去。
楚延年天生有反骨，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能叫他怕的……倆人兒都在他身邊呢。只要能護好了她娘倆，他就沒什麼好怕的。
秦語則是被楚延年圈在保護層之中，感受不到緊張和害怕的情緒。
想當初，她可是相當謹小慎微的人。
兩人就這麼手拉手，大大咧咧來到金殿外頭。
太監還未通傳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在同皇上說話。
所提及的，還正是燕王辦女學的事兒。
“燕王他身邊連女子都沒幾個，他注意不到這事兒。他能辦女學，絕對是燕王妃的主意。燕王妃打小被丟棄在雲夢城，日子必然不好過。如今她自己地位提升，也過上了好日子，還能想着窮苦人家的女孩子……這是她仁善。
“參奏之人無中生有，一來是想得太多了，二來是心思太過狹隘。兒以爲，此事，不當聽信那參奏之人。反倒該表彰燕王夫婦。”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