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說,他小兒子來探望他之後,他情緒異常激動,先是狂躁的發了一陣火,後來就不吭聲了。
烏孫王也說,“他是氣死了。怪得了誰啊?怪他自己心眼兒小!”
“臨死之前還想害死一直派人照顧他,給他送喫送喝的大兒子呢!”
雖然他大兒子也沒按什麼好心……烏孫王心裏嘀咕。
“可惜了那顆糖,到低是被老鼠叼走了!別叫我看見那隻老鼠,看見我就把它活剝了!”
烏孫王也有高興的事兒。
就是阿克扎死了以後,他繼承了“遺產”。
阿克扎的被褥,牀單,墊子,都給他了。
包括那本,他一直嚷嚷着要的畫書。
地牢裏昏暗,只有牆壁上昏黃的燈。看書非常喫力,但烏孫王卻愛上了這本畫書。
每天也不罵人了,總是坐在最靠近壁上油燈地方看書。
“我這輩子要是還能出去……我就去坐這大火車,我要親眼看看,親手摸摸……”
他喃喃自語。
阿克扎死,有人歡喜有人憂。
歡喜的是大多數。
最憂愁的是帕提。
他跪在哥哥腳邊,哭成了淚人兒。
哥哥一向很疼他,要什麼給什麼,有求必應。
可這次,他眼睛都要哭瞎了,哥哥還沒答應。
“我不想讓她去,我們倆把爹的屍首領回來,葬了就是……”
“不要再叫她見人了!不要再叫她出現在人前!萬一被人知道了,我就沒臉了……”
“哥……”
米迦被小胖子纏得沒辦法,“她是你的母親,也是父親的繼室,是咱們府上的正經夫人。去牢房裏接父親回來,實在不該不讓她去。她若是不去,旁人才會多疑。”
“你放心,那件事情沒有人知道,我已經讓下人都封了口。”
帕提撞見之時,自己嚷嚷出來。幸而米迦反應迅速,才得以隱瞞遮羞。
帕提現在反應過來,才知道丟人現眼。
“不能讓她稱病不去嗎?”帕提問。
“這是大事兒,她就是病了,被攙着也該去的。就算病重,擡也能擡着去。你想啊,這是父親最後一次回府了……”米迦輕嘆一聲,摸了摸帕提的頭。
他目光淡淡,輕嘆也沒有什麼哀傷之情。
如今這三個人,阿扎克、帕提、繼夫人——當初他娘一死,就把他排擠出府。
甚至差點讓他死在半路上的三個人,死了一個,廢了一個,關起來了一個。
米迦實在對他們生不出任何同情之意。
“我知道了……”帕提忽然不再哀求他。
帕提站起來,擦了擦眼淚,拿出遊戲機,坐在一旁玩兒了起來。
米迦有些意外。
帕提剛剛還痛哭流涕呢,他不想讓繼夫人去牢獄外頭接阿扎克回府。
他撞見繼夫人和侍衛的醜事之後,恨極了繼夫人。
他更擔心,繼夫人被關了這麼久,出來之後,再做出什麼醜事,或是被人知道先前的醜事……
總之,帕提是擔心自己的面子。
可他怎麼忽然之間,冷靜下來了?
“帕提……”
“我知道哥你爲難,算了吧,我再想別的辦法。你說的也對,她好好的在府上,反而不去接,更叫人懷疑。”帕提低頭,專注地盯着遊戲機,眼睛都不擡一下。
他正卯着勁兒,要把剩下的也給通關了。
米迦如今是鐵路司左使,公務繁忙。
雖然朝廷給了他幾天的假……若羌的喪假不像大夏,有“守孝三年”那麼久。但至少也會給一到三個月。
但一來是因爲米迦很忙,鐵路建設真得如同秦語預計那樣“各處開花”。
二來是因爲阿扎克是罪臣,武王惱怒他,米迦恨他,君臣都不想爲他的死,大費周章,所以朝廷只給了米迦七天的假。
即便如此,鐵路司有了緊急的事情,還是會來府上找他。
米迦還沒問清楚帕提要想什麼別的辦法,就被鐵路司的人叫走了。
“我哥出府了嗎?”帕提放下手中的遊戲機,問小廝。
“大少爺被鐵路司的人請去了。”
帕提沉着臉,站起身。
“少爺不玩兒了?要喫東西嗎?快晌午飯時候了,現在喫……”
“我不喫。”帕提擺擺手,“我記得我爹在的時候,給我了一把玄鐵匕首,還鑲嵌了紅寶石。你把那隻匕首拿給我。”
“是。”小廝也不多問他要匕首幹什麼,反正小少爺想起一出是一出。
小廝跑回去取了紅寶石匕首,又連忙跑回來,氣喘吁吁地把匕首交給小少爺。
這時,他才問了一句,“小少爺要幹什麼?讓奴才替您辦吧?”
“你?”帕提看了他一眼,“你殺過雞嗎?”
小廝怔了一下,連忙搖頭,“那沒有。奴才很小的時候就被調教專門是伺候主子的,沒去廚房裏學過。”
帕提點點頭,“那不用你。別跟着我,我自己轉轉。”
帕提想把匕首藏進靴子來着。
但他肚子太大,腰彎不下去,勉強側着身子……沒夠着靴子,差點兒把自己給摔了。
他只好改了主意,把匕首藏在腰帶裏。
這次倒是方便許多。
帕提沒讓人跟着,自己在府上溜達。
小廝還很詫異,小少爺平日裏多一步路都懶得走,他院兒裏的人想讓他站起來活動活動,都得想盡辦法,哄着,勸着……
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他竟然自己去院子裏溜達了?
帕提沒溜達多遠,見四下無人,腳步一拐,去了軟禁着繼夫人的那偏僻院落。
米迦厭惡她,並不會給她多好的條件,伺候的不過一個丫鬟而已。且丫鬟是米迦的人。
帕提來的時候,丫鬟正坐在廊下,靠着柱子,曬着太陽,悠閒的磕着瓜子。
屋子裏傳來乒乒乓乓,什麼東西被碰掉的聲音,丫鬟就像沒聽見似的,紋絲不動。
“你在幹什麼?”帕提突然問道。
丫鬟猛地正看眼睛,“小、小少爺?奴婢……奴婢該死!”
丫鬟嚇了一跳,差點兒從廊臺上栽下去。
她翻身跪地,砰砰磕頭。
“沒你的事兒,你出去。”帕提卻擺擺手,似乎不打算追究她的懈慢。
丫鬟狐疑地退出院子,長舒一口氣,“小少爺不是說,再也不見她了?怎麼今兒,忽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