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開對着精密的邏輯震驚之外。
更多的是對宋南衣做事穩重妥協的詫異。
半年前還單純不知社會風險的小姑娘，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身體裏面，像是住着另外一個人似的。
這裏頭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爲沈嫣他們的逼迫。
逼着她站起來反抗。
這其中的心酸和血淚，宋南衣可以在一分鐘之內說完。
可當初經歷的時候，是多少個日夜的煎熬和痛苦？
宋啓剛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怕忍不住掉眼淚。
最後，宋啓剛平復了心情，這才重新擡手，拍了一下宋南衣的肩膀，“可以，不管你做什麼，爺爺都是全力支持你。”
“那到時候就靠你了。”宋南衣微微頷首。
好整以暇之後，和宋啓剛先後出了臥室的門去。
出來的時候，宋南衣還特意露出了口袋的一角，裏面有好幾張五十的大鈔。
沈嫣坐在堂屋的角落，正好就對着臥室的門，故而，也就看到了這些錢。
她心中念頭微動，正要站起來去找宋南衣，宋南衣卻已經下意識的捂住了口袋，往後院快步走去。
遮遮掩掩的動作，成功的轉移了沈嫣的注意力。
她以爲宋南衣和宋啓剛進屋去，只是拿零花錢而已。
這都是常事了。
以往宋詩餘還在的時候，兩個人面上拿着同等的錢，可私下宋南衣卻總會再多拿到一份。
她覺得宋啓剛很是不公平。
可卻沒有想過，宋啓剛之所以這樣做，是每次宋南衣過來，都穿的寒酸，身上也瘦瘦巴巴的，宋啓剛是看不過去而已。
她正在憤憤不平，柳姥姥就做好了那碗長壽麪。
端出來，請宋啓剛嚐嚐。
宋啓剛也很給面子，夾了一根最長的，放進嘴裏滿滿咀嚼。
嚥下這一口，就朝着柳姥姥豎起大拇指，“這可是真不錯，親家母的手藝果然是很好的。”
得到誇獎，柳姥姥心中就自信多了。
瞧着邊上人多了起來，她便暗戳戳的搓手，道，“好喫就行，我還怕自己心裏頭揣着事情，會影響這長壽麪的味道呢。”
聽聞這話，宋啓剛心中已經微微動了動，在人羣之中掃了一圈，並未瞧見宋南衣。
而後，又將眼皮耷拉下去。
“心裏頭揣着祝壽詞，肯定是越做越好喫啊，親家母可真是有心了，這麼惦記我的生日，等回頭你生日，我也親自去鄉下，給你蒸壽包，也算是禮尚往來啊。”
誰要破壽包禮尚往來啊。
柳姥姥都快急壞了。
按照自己所想，剛纔說揣着事情的時候，宋啓剛就該問問到底是揣着什麼事情啊。
然後她再半推半就，把想要個城市戶口的事情說出來。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宋啓剛還能拒絕不成？
什麼都給算好了，卻沒想到宋啓剛完全不按照她的計劃來。
眼瞧着那碗麪被吃了大半，柳姥姥擔心再不說，就沒這麼多人圍觀了，到時候說不定效果就沒這麼好。
爲了自己的寶貝兒子，一咬牙，一跺腳，乾脆是直接豁出去，臉皮都不要，直接道，“親家公啊，其實我剛纔心裏不止想着祝壽詞，我還想着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呢。”
有戲！
柳姥姥就忙不迭往下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們家勝利，你也知道吧，嫣兒的弟弟，這不是想要來城裏工作嗎，但是得要個城市戶口，我想着親家公人脈廣，你看能不能，幫我弄一下？”
話還沒有說完，宋啓剛便已經放下了筷子，半嚴肅半開玩笑的口吻，“親家母啊，你這碗麪我可真是喫不起啊。”
喫碗麪，就得幫着弄個城市戶口，誰扛得住？
若是換做以前，宋啓剛也就答應了。
可聽了宋南衣的事情，他對沈家的人都沒了什麼好印象，哪裏還願意辦事？
欺負他的寶貝孫女，都不是什麼好人。
柳姥姥大囧。
邊上的人指指點點，她更是下不來臺。
臉上跟開了染坊似的，青一陣白一陣的，最後轉成了黑灰色。
支支吾吾好一陣子，這才又道，“我當然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我着急而已，勝利早就想來城裏工作了，正好孩子也要上小學了，有個城市戶口，上學不是方便一些嗎，他也是爲了孩子的教育着想。”
這麼一說，總算是扳回來一些顏面。
可宋啓剛仍舊不打算鬆口。
他問柳姥姥，“來城裏工作的事情，已經落實好了嗎？”
“落實好了，就差個戶口了呢。”柳姥姥點頭如搗蒜。
於是宋啓剛就十分納悶了。
“這就奇怪了，來城裏頭工作，都是會給許諾戶口的，就算是再不濟，也會先安排孩子上學的問題，親家母，就算是這邊幹工廠的，那孩子也是都被分到子弟學校上課，什麼工作啊，什麼都不給安排，該不會是坑人吧？”
八三年什麼都靠分配，自然這些都不用發愁。
自然，柳姥姥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了。
壓根就沒有什麼工作。
她原本想着的是，想弄個城市戶口，然後把勝利給弄到城裏頭來，再想想辦法讓宋知秋給他塞到單位去幹個閒職。
好歹是鐵飯碗，還能當個城裏人，何樂而不爲？
卻沒想到，這樣的美夢，就在宋啓剛這裏被無情戳破了。
三兩句詢問下來，她就招架不住了。
支支吾吾，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邊上的人也議論紛紛，都覺得這是故意藉着壽宴逼着宋啓剛幫忙呢。
“親家母啊，要不然還是這樣吧，你讓勝利好好工作，等分到城裏來了，要辦什麼手續，我親自幫他跑，行吧？”
到底是自己的壽宴，宋啓剛也不想鬧得太難堪了，故而就給了柳姥姥一個臺階下。
柳姥姥含糊的答應，實在是沒什麼臉面，灰溜溜的回了廚房去。
沈勝利正在廚房裏偷喫東西。
瞧見柳姥姥回來，便擡起喫得一嘴油乎乎的臉，問她，“怎麼樣，成了嗎？我啥時候能成城裏人？”
瞧着沈勝利這樣子，柳姥姥頭一次發了火。
重重的一巴掌就拍在沈勝利的後腦勺上，“成天就知道喫喫喫，還當城裏人呢，下輩子我看都沒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