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等喫完酸辣粉之後，她就單獨離開了。
宋南衣坐在位置上靜靜的等。
這種攤子都看位置賺錢。
而今天的燈會就很賺錢。
肖紅忙得不可開交，一碗接着一碗的賣出，幾乎沒有停歇的時候，整個人猶如陀螺似的，轉個不停。
即便這樣，也是到處都在催促。
忙得快要爆炸的時候，肖紅突然就看見邊上伸出來一雙手，開始切邊上的蔥段。
仰起頭去，才發現那是宋南衣。
“南衣，你……你快去坐下，或者四處逛逛，等我把這些原材料都賣完，我再收攤找你，好嗎？”肖紅臉頰都緋紅一片，很是不好意思。
宋南衣卻不爲所動，菜刀在手中飛快的動作，蔥段便被切成了小碎末，散發着小蔥獨有的香辛味道。
“多一個人忙得也快點，別說了，蔥末放哪兒啊？”
肖紅趕緊指了邊上一個空碗，“這裏。”
兩個人就這樣忙活了起來。
宋南衣別的不會，切點調料和配菜還是可以的。
可畢竟是多了一個人，肖紅的動作也就快多了，原材料也消耗得特別快。
距離燈會散場還有兩個小時，攤上的酸辣粉就全部賣盡了。
肖紅收了寫着酸辣粉的牌子，將臨時竈臺收拾乾淨，這才搓着手，在宋南衣邊上坐下。
剛纔忙碌起來，宋南衣都沒發現，這會兒坐得近，就看見肖紅臉上的油漬和燙傷。
不過小一年時間，她就從那個意氣風發的醫學生變成了街頭攤販。
“你是怎麼回事？”宋南衣問道。
肖紅就笑着聳肩，“就……就是被醫院開除了唄，然後也找不到事情幹，就只能來做點小生意，你不知道，其實現在可流行了，叫做個體戶。”
她甚至和宋南衣介紹這種個體戶的好處。
可宋南衣聽出來了，這就是不想她擔心。
昔日的好友遭遇這種事情，不擔心，才叫做奇怪呢。
如今是八五年，再翻五年，糧票什麼的都得開始漸漸地淡化出人們的世界，到時候個體戶纔是真正的大爆發時期，肖紅倘若現在能做出名氣，不愁到時候成爲巨頭。
只是……這和前世不一樣。
前世的肖紅是醫學院的教授，很是出名，發表了很多的文章啊。
現在是怎麼了？
“爲什麼開除你？”宋南衣又問道。
肖紅就搖頭，“我也不知道。”
宋南衣以爲她在騙自己。
就板起面孔，語氣嚴肅幾分，“你說實話，肖紅，爲什麼被開除？”
“我真的不知道，當時就是突然貼了一張告示，說我因爲私人問題被開除了，然後我去問，他們讓我去問學校。”
肖紅當初實習的醫院是二醫院。
二醫院雖然比不上南城市醫院，可好歹也是有些名氣的地方。
對待一個實習生，態度如此敷衍？
“那學校怎麼說？”宋南衣的眉頭已經深深蹙起。
她告訴宋南衣，學校那邊給出的答覆是她上學期間的作弊行爲被翻了出來，然後收回了畢業證，另外給醫院發了通知，請他們自行裁決。
沒有畢業證的醫學院實習生，以後是沒辦法轉正的。
更何況學校雖然是說自行裁決，可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他們當機立斷，開除了肖紅。
而這檔子事情的源頭，就是作弊。
肖紅的確作弊過。
那是大一的時候，她上柳教授的外科十分不適應，到了期末都是迷迷糊糊的，完全不知道考什麼重點。
於是考試的時候，就想看看隔壁桌的答案，想抄一點，湊個及格分數。
好巧不巧，就被柳教授當場抓包。
後來這門外科，是補考才過的。
也是打那之後開始，肖紅對於學習十分上心，唯恐自己期末再考不過，要小心翼翼，跟做賊一樣的去偷看答案。
說到這裏，肖紅也不禁嘆氣，“早知道會這樣，我那時候就不要去作弊了，直接掛掉補考不就得了嗎？”
“你不覺得奇怪嗎？”宋南衣卻問道。
作弊的事情年年都有，也沒見學校就罰得這樣慘，更何況肖紅這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
大一的事情，留到大四實習纔來發作，而且還一處罰就來這麼嚴重的處罰，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我也覺得奇怪，但是學校跟我說，是當時上頭有人來抽查，正好就檢查到我們這屆的實習生情況，偏偏好抽到我，看見我檔案上有一個曾經作弊，就覺得我品行不端，讓學校嚴肅處理，我能怎麼辦啊，南衣，你說，我是不是倒黴透了？”
宋南衣沉默了片刻。
然後，又問肖紅，“那學校有給你補償嗎？”
肖紅一臉驚愕，“你怎麼知道的、”
學校的確給了補償，很大一筆，足足一千塊錢，頂得上她實習三年的工資。
可沒了畢業證，又被醫院開除過，肖紅就沒辦法再找到專業對口的工作了，只能拿這一千塊當做本金，做了個酸辣粉的鋪子。
“其實酸辣粉可賺錢了，你別看我這一晚上忙得腳都要騰空了，可是撇開原材料什麼的，能賺二十多塊，只要不下雨什麼的，一個月出攤，也能有六七百，你說，是不是比我在醫院實習賺得多？”
賺得的確很多。
可是……
宋南衣看向她，問出了最爲扎心的問題，“那你開心嗎？”
肖紅剛纔還往上揚的嘴角就耷拉下來。
因爲天天備菜洗碗而粗糙開裂的手擡起來，將耳旁沾着油脂的頭髮攏到一起。
面上，全是悽苦，“我不開心。”
賺錢是要緊的事情。
可理想和抱負，也是要緊的事情。
如果可以選的話，她寧願選擇去醫院當個小小的實習生。
“可這不是沒得選嗎？”肖紅又裂開嘴笑了，有溫熱的液體落下來，順着臉頰滑入嘴中，帶着濃郁的苦澀味道。
就這樣，在心底蔓延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