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相魏羨掛印而去的消息轟動了長安城,喜好看熱鬧的長安人又多了一筆談資。
魏羨掛印而去,只覺生無可戀,整日縱酒高歌於平康坊的歌姬之中。
世人感嘆一代文相何以流落至此。
但是魏羨卻怡然自樂,自二十出仕,魏羨爲讀盡天下經學,義無反顧的投身祕書監,癡讀經卷二十載,竟然現在纔是書中顏如玉,不如懷中顏如玉。
魏羨,一代文相,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才子佳人,四十歲的才子也是佳人所愛。
魏羨一句詩,半首詞就能捧出來一位歌姬。平康坊的歌姬們那個不願意讓其成爲幕中之賓。
魏羨也算是紫袍中說話有分量的人,但是什麼讓他成了現在醉生夢死的樣子,有太多人好奇了。
有心算無心,魏羨掛印而去的原因很快人傳了出來。
離宮定策的消息長安城的百姓倒不敏感,但南衙十六衛卻已然亂了陣腳。
兵部尚書既不是勳貴,也不是軍中大將出身,況且在離宮,一個兵部尚書並沒有什麼發言權。
遷內地,改耕種,可同化。
九個字的旨意剛到長安城,在長安城輪番的府兵們首先接受不了。
南衙十六衛的衙邸被輪番的府兵團團圍住,這些大多是剛剛從三大都護府輪番十六衛的府兵。
府兵沙場拼命,爲的是土地,現在一道旨意,二十萬九胡奴隸搖身一變成爲了大乾子民,那需要多少土地安置。
九胡人用了這些地,那麼大乾就有二十萬人沒有地種了。
一句話,憑什麼?
憑什麼這些俘虜可以成爲大乾子民?
憑什麼府兵打下來的土地給這些人種?
……
太多憑什麼!
長安的街面亂了。
十六衛在值的左右武衛,左右金吾衛開始驅逐異邦者。
左右衛的府兵包圍了鴻臚寺,只因爲這裏住的番邦之人最集中。
弓上弦,馬上鞍,刀出鞘,左右威衛的騎兵接管長安城,宣佈軍管。
南衙十六衛那是勳貴的地盤,現在被一道還在簽發流程的國策亂了軍心,這樣的情況,比起曾經將門攜當時二皇子逼宮的情勢更惡劣。
不管誰造反,只要是府兵不亂,大乾便亂不了,但是府兵現在亂了,這還真是大乾立國以來的頭一次。
六位國公連夜趕去南山離宮,臨走前便讓城中的幾位郡公暫時總攬全局。
十六衛大將軍中非勳貴者,自行告病居家,太子的東宮則被年輕一輩勳貴們護住,東宮只許進不許出。
太子監國,但是現在的局面,太子不能表態。否則不管事後如何,太子裏外都顧全不了,爲了維護東宮之尊,整備一新的旅賁軍由勳貴年輕一輩徹夜守衛。
大乾軍權集中在趙鈺民手中,但勳貴的存在除了維護皇權,還要遵從府兵的意志。
當府兵意志和皇權不均衡的時候,勳貴們會出面平衡,皇權不可辱,但府兵的意志不可折損。
現在不是退縮的時候,勳貴空前團結,以往勳貴內鬥只是給皇帝,文官們示弱,同時也是去糟粕,留精華的一種方式。
本來蘇策還打算去項瑁家拜訪楚國公,也被這個事情打斷了計劃。
白髮蒼蒼的勳貴,郡公縣公們披上曾經破舊的甲冑,在南衙十六衛衙邸穩定軍心。
勳貴手中的精兵,則開始處理軍中散播謠言者。
而當有人喊出“太子失德,二皇子當立”的時候,勳貴們知道強壓是無法壓住的了。
離宮內六位國公,見聖人不需摘刀,但是往日身配儀刀的齊國公,見到趙鈺民後,行了一禮後,會同其他五位國公,四位控人,一人背刺,一人梟首,當場殺掉了中書令李信。
“……”離宮內隨着李信的人頭落下,所有人都被六位國公的舉動嚇住了。
這六個老頭子這是要把天捅破了呀!
“李信之謀,亂我府兵軍心,今日接他人頭一用,以安軍心,臣等還要回長安,告退!”
圖窮匕見,又或者深思熟慮,趙鈺民看着六個背影佝僂的國公提着到和李信的首級離開,看不出什麼神色,只是揮退衆臣,下去歇息。
軍中將校們壓着府兵的怒火,只說國公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以往熱鬧繁華的長安城滿是肅殺,不良帥們開始針對街面上的外邦人,稍有異言,便是短棍加身。
僅僅一天時間,長安城便從一座繁華的國都,變成了一座肅殺的軍營。
蘇策帶着太子左率的旅賁軍圍在東宮前殿。
職責所在,事情需要一個度。
太子對於這件事不能說話,因爲他是國之儲君,不管是支持還是反對,都是造反。
所以勳貴們來到東宮,許進不許出。
蘇策今天晚上的手中也染了血,一名四品神武軍都尉,一名神策軍從三品將軍。
因爲這兩人縱兵來到東宮,要帶走太子。
神策神武皆將門,有些勳貴勳貴出於將門不假,但勳貴和將門永遠不可能一條心。
因爲勳貴以府兵爲基礎,而神策神武四軍,是天子六軍,不再屬於折衝府管理,因而,南北兩衙,可謂水火不容。
但凡處在一個集體中,那麼一切行爲都需要依照這個集體的意願行事。
這不是說情誼的時候,每個人在自己的位置上都需要考慮集體的利益。
所以即便是蘇策知道得罪神策神武四軍,就是得罪整個大乾將門,蘇策也不後悔夜色中,下令射箭的命令。
將門皆是地方大族,要是借勢而上,那以後的大乾變成什麼樣子,只有經歷過亂世紛爭的人才能明白其中滋味。
所以蘇策只明白一件事,這個時候屯戍城外的神策神武四軍無令進城,已然是將門按耐不住了,說什麼擁護二皇子,不如說是希望讓大乾來個改頭換面,將門也想做做勳貴。
但是勳貴九成出於白身,一成出於將門,這樣的事情,將門感覺自己憋屈,但是勳貴只能壓着將門。
實力的上升往往意味着野心的滋生。
府兵現在軍管長安城爲的就是不給將門一點動亂的機會,天子六軍除羽林兩軍外,神策神武這四軍太喜歡“進”長安城了。
一陣箭雨射殺神策神武兩位領軍之人,牽連射殺十餘人。
太子十率的其他旅賁軍這會兒也帶着重弩架上了城牆。
自朱雀街上,一支萬人騎兵快速的靠近東宮,順着大街分成好幾股。像一張漁網包裹着東宮。
城中瞭望塔用銅製的喇叭大聲的呼喊:“六位國公以誅國賊,衆軍歸營。”
“國賊以誅,各自回營。”
“萬勝!”
“萬勝!”
……
大街上府兵呼喊着萬勝,整隊返回軍營,大聲的喊聲宣泄着自己的情緒。
不管是各坊坊牆上趴着看熱鬧的百姓,還是戰戰兢兢的異邦人,亦或者被關起來的異邦使者,都鬆了一口氣。
但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東宮隨之而來的有近千神武神策四軍的兵將,左右威衛從多條街道進攻,神武神策只帶橫刀入城,面對集中具甲騎兵衝鋒的左右威衛,無異於螳臂擋車。
就這千人,不過人多勢衆,除上值不可全套武備,弓弩皆無,只有橫刀作爲武器,怎麼能擋住一波又一波左右威衛的“屠殺”。
第二天早上,天子回京的消息傳出,昨夜的腥風血雨好像沒有出現一樣。
“此乃亂軍!非殺不可震懾宵小。”左威衛大將軍凌晨清理乾淨東宮外的血腥,衝着城外交接的右羽林衛大將軍說道。
“下手重了些吧!”右羽林大將軍臉色有些難看。
“不重,長安城歸南衙十六衛,北苑歸羽林,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個神武神策,整日想着在長安城搞些亂子。有空一起喝酒,熬了一夜了,回去睡覺了!”左威衛大將軍顯然和右羽林大將軍很熟。
“唉,看來我羽林衛獨善其身,還做的不夠啊!”
嘆了口氣,右羽林大將軍讓手下把屍骸收拾好,運回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