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對此甚爲棘手。
萬福年的意思自然是該殺、立即殺!
梁太后難得的慎重了起來,因爲前兩天自南域傳來兩個戰報。
——小樂國主季越自從到了南越之後,雷厲風行,不經解救了李經意的洪會之圍,還將查日蘇重新趕回象牙河以南。
——季越和查日蘇隔河對峙,遲遲不肯進攻,相反,還以協助打理軍務爲由,將李經意及大昌軍圍困在洪會縣郊。
截至消息傳到豐京,已有七八日……
是何緣由,朝野上下心知肚明。
……
太元殿內,萬福年終於和梁太后李晉容能平起平坐了——只不過他坐着的是素輿,臉色更加陰騖。
“太后,陛下……”梁太升兩條眉毛快皺到了一起:“季越心性不比其父,從南域戰事來看,他果斷、睿智,心還大!若季初陽的事處理不當,恐怕南域危矣!”
“他還能反了不成!”梁太后着實爲難,卻也不甘受到威脅。
“也不是不可能……”胡與修出言:“經意將軍爲代王世子,乃皇族,季越明知道此舉等於同整個李家皇朝作對,但還是執意如此,分明是要用李經意和季賓季初陽做交換!”
“……胡掌事,你還是先想想爲何你的家奴也會牽涉其中吧……”萬福年陰冷的目光盯着他。
胡與修也不慌,直視他道:“下官已做過解釋,我因遭到當街刺殺,得季初陽相救,我那馬伕和季初陽的丫鬟性情相投,意氣用事幫助她也有可能……至於下官爲何遭到刺殺,只怕還得勞煩萬首監的掌鹿監查查爲好……”
眼見兩人舌戰要起,李晉容打斷他們道:“母后,兒臣算是聽明白了,季初陽因季灃的死遷怒於萬首監,進而以《異陽經》爲誘餌進行誘殺,可是……”
他將目光投向萬福年:“萬首監爲何只帶了兩人去追國寶?若是多帶些人,或者,請母后下一道旨意,叫她乖乖歸還,不就沒這些事了嗎?”
梁太后眼神動了動。
萬福年怎麼會不明白這一番挑撥以爲明顯的話,連忙衝梁太后道:“實乃消息真假難辨,於是臣帶人先去打探驗證一番,如今確實正是國寶不在她手,也就免了勞民傷財……”
梁太后對他的解釋不甚滿意,拍板道:“既然如此,此事先按下,一人換倆,季越想得倒美!先看看他那身嬌肉貴的妹妹能撐多久再說!”
李晉容、梁太升等暗暗舒了一口氣。
萬福年則深吸了一口氣。
……
長清殿。
季賓幾日腸子都要悔青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句話,怕是爲自己量身打造的吧!
當晚他要是沒有多事救下沈園,只怕此時他的處境、李晉容的處境、妹妹的處境、乃至大昌天下的處境都要變了吧!
現在好了,他憑一己之力,不僅將一切拉回原點,還將家人置於危險之中……
更可氣的是,那沈園時不時還總在自己眼前恍恍,彷彿時刻提醒他自己乾的蠢事……
“事已至此,懊悔有何用?還不如好好想辦法將季初陽救出來,否則,即便母后不給她死罪,萬福年也有的是辦法叫她走不出大牢!”李晉容當然也氣,除了氣季賓壞事之外,也生氣他居然不跟自己說一聲就想出宮!
入冬的第一場雪洋洋灑灑落了下來,御花園的臘梅也開了。
季賓披着大氅,已經在御花園站了半個時辰了。
——他打聽到,梁太后今日要來賞梅。
邊在心中唾棄自己邊給自己打氣:大哥和妹妹都因自己身處險境,自己犧牲點色相算什麼!
可這事畢竟不光彩……
他感覺自己心中有兩個小人,來回拉扯着名叫道德的那根弦。
身後人聲響起,季賓定了定神。
伸出手,雪花落在手上片刻便融化了。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喃喃念着兩句詩,看似入了迷。
梁太后和李晉容等人便看到這樣一副場景:白雪紅梅,青氅玉面。
身邊的太監剛要上前知會,梁太后攔下來,看了半餉才道:“果然好景緻啊。”
季賓聞言驀然回首,忙快步上前行禮,夾帶的風吹落了樹上的幾片梅花……因走的急,腳下一滑差點摔倒,沈園眼疾手快,穩穩扶了一把,季賓微笑道了謝,數枝梅花卻還牢牢攥在手上。
梅香四溢,撥人心絃。
行禮看上去更像獻花,梁太后笑着從季賓手中拿了一枝梅花,看着他道:“賓王子也喜歡梅花?我記得,你母親就姓梅?”
季賓笑得恰到好處:“正是,小樂少梅花,又不常下雪,小臣也是第一次見此景,一時入了迷才致失禮。”
梁太后端詳半響,才道:“賓王子還未成婚吧?”
季賓的心“咚咚”重跳了兩下。
“回太后,原本訂了親,今秋成婚……”
梁太后長長“哦”了一聲。
梁太后嫌冷,逛了一會兒便回去了,走之前又對季賓道:“咱們同在宮裏,時常見面,日後賓王子可不用行大禮。”
季賓忙道:“小臣不敢僭越。”
梁太后笑道:“無妨。”
……
懷着緊張不安的心,季賓終於等來了梁太后身邊的宮人:“陛下,太后有請賓王子。”
“何事?”
“說是請教棋藝……”
李晉容正好想睡一會兒,便對季賓道:“你去罷。”
走進壽元殿,一陣濃郁的梅香襲來,大堂兩側隔五步就放着一瓶梅花。
“這是將花園的梅花全部折來了嗎?”季賓心中暗暗想。
梁太后穿了一件繡着粉色梅花鵝黃絲袍,外面罩了一件淡黃罩衣,頭上也沒平日裏珠翠爭輝,反倒平添了幾分婉約。
季賓行完禮,梁太后道:“不是說不用行大禮嗎?起來吧。”語氣有些嗔怪,還伸手扶了一把。
季賓適當拉開與梁太后的距離,道:“小臣不敢造次。”
他還是心中膈應。
梁太后讓他坐,季賓見桌上擺着棋盤,便坐在另一側,兩人便你來我往下了起來,梁太后手裏拿着棋,眼睛卻在季賓身上打量。
她道:“賓王子似乎穿得薄了些,天氣尚冷,還是要多注意身體。”